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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


  眼看朱翠神龍天降的身子,猝然向下一落,左手向外一托,已抓住了對方手上發光的銀盤,右手刀已順勢削出,「喳!」一聲,一隻持牌的左手連根被削下來。

  這名藍衣衛士嘴裡一聲慘叫,身子撲通摔倒,接連幾個打滾,翻向一旁。卻見兩名黃衣漢子陡地躍身而出,將他攙了起來,迅速退開。

  朱翠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,一出手削下了對方膀臂,就勢把那面多角銀牌搶在了手上。最妙的是隨著那名藍衣衛士的跌落,她竟然順理成章地站在了這塊顯然經過特殊移動佈置的石塊之上。

  這一著,看似無奇,其實卻給與了對方這個「千面搜殺陣勢」極為嚴重的打擊,朱翠的這一著勝利,不啻形同打入到對方陣勢之內的一具木楔,頓時間使得對方局部陣法為之大亂。

  原來這陣勢,是由曹羽所特別甄選出來的四十九名大內衛士充為骨幹。四十九名藍衣衛士,各人都站立在一個特殊有利的地位,借助手上奇形銀牌,配合著一定的節奏,作出一定角度的移動,彼此之間有極為微妙的連鎖作用,無異是牽一髮而動全局。

  眼前朱翠猝然攻破了其中一環,便使得整個陣勢立刻失靈,有了極大的改變。

  正在陣內摸索的潘幼迪,忽然間便得到了啟示,一聲冷笑振身躍上一石,這石塊上正有一名驚惶失措的衛士,眼見陣勢之離奇變化而莫名其妙,潘幼迪的猝然攻入,更使他大力驚駭。

  這名衛士一手拿著用以反射陽光的銀牌,一手拿著一杆短短的三尖兩刃刀,潘幼迪猝然來到,他便以手中短刃用力地直向對方臉上扎了過去,只是潘幼迪何等身手,豈能為他傷,刀光一閃,欠身、揚臂,兩招匯成一式。這名衛士出刀不謂不快,卻連對方身邊也沒挨著,即為潘幼迪鋒利的刀鋒劃過了喉管,身子打了個轉兒一頭栽倒石下。

  潘幼迪也同朱翠一樣,看出了這陣勢的關竅微妙,是以在右手出刀的同時,左手也已把對方緊緊抓持在手上的一面銀牌搶了過來。

  由於這個陣勢在先後兩個據點的猝然喪失之下,立刻顯得大為凌亂。

  一聲嘹亮的哨音響過之後,剩下的四十六名仍然站立在石塊上的大內衛士各自忙著掉換位置,顯然企圖改變成另一種陣式來對二女進行包圍。

  朱翠由於較潘幼迪先一步登上石臺,有較多的時間用以觀察,經過一段時間的分析觀察之後,已大致對此一陣式進一步有所了解。這時在潘幼迪的忽然得手之後,對方陣式的一番凌亂裡,立刻被她看出了關竅所在。當時尖叱一聲道:「迪姐快!」嘴裡說時,嬌軀乍閃,快若電光石火般地已經閃身縱向另一石臺之上。

  站立在這個石臺上的那名藍衣衛士,本已面現慌張,乍然見狀,手上的一口青鋼長劍照著朱翠臉上就砍,朱翠身軀微側,卻用「幼鷹現翅」的巧妙手法左手掄處,手上的那面銀牌側面「崩」一下砍在了對方背上,這一下看似無奈,其實卻勁猛力沉,藍衣衛士嘴裡「啊!」了一聲,連話也沒有說一句,頓時翻身栽下石臺,當場昏迷了過去。

  朱翠這才知道對方看來虛實莫測的陣勢,一旦被人攻破一個缺口之後,所形諸的一切,竟是如此脆弱。一朝得手之後她身子毫不停留,緊接著再次縱起,落向另一石臺之上。另一面的潘幼迪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,撲向附近的石臺上,施展她傑出的點穴手法,將一名藍衣衛士點倒地上。

  就這樣,在二女連續快速的身法施展之下,竟為她們一連攻破了九處陣臺,守陣的九名藍衣衛士非死即傷,眼看著此一「千面搜殺陣勢」即將為之瓦解。

  忽然間,空中傳過來一陣極為響亮的哨音,音階一長三短。這一長三短哨音方自出口,下餘的數十名藍衣衛士立刻高應一聲,隨著手上的銀牌向外翻處,彙集成一片奇亮刺目的光海,而此剎那間,這為數可觀的藍衣衛士已紛紛翻身下石,動作完整一致,待到身子一經落地後,立刻隱身子高矮錯綜不一的石塊間,頃刻消逝於無影無形之間。

  二女這時已彙集一處。

  方纔一番離奇幻景,自從陣破後又完全消失,只見地上橫三豎四地陳列著許多屍身。

  朱翠用手中斬馬刀柱立在石上,四下觀看了一陣,冷冷笑道:「曹老賊的伎倆也不過如此,我只當今天逃不出去了呢!」

  潘幼迪將一口雪亮柔軟的玉翎刀收回腰間,忽然看著朱翠吃驚道:「你受傷了!」說時她已快速移向朱翠身前,打量著她腰上的傷。「你怎麼了?」

  「不要緊。」朱翠咬咬牙,恨恨地道:「不過是皮肉之傷,算不了什麼?」

  潘幼迪還想細看,朱翠卻倔強不肯示弱地率先前行,潘幼迪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,由後面跟上。

  朱翠快速踏出了這片亂石地,走向瀑布前坐下來。

  面前是一大灘清澈的泉水。

  潘幼迪走過來,水面上清楚地倒映著兩個人的影子,顯示出來的形像,是那麼的狼藉。

  二人就著清澈的泉水把手上的血漬洗乾淨。

  潘幼迪輕嘆一口氣道:「想不到曹羽用心居然如此險惡,在這個地方竟然佈置了厲害的陣勢,真差了一點著了他的道兒。」

  朱翠看著她苦笑道:「實在說,都是我拖累了你,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激你才好?」

  潘幼迪怔了一下,搖搖頭道:「你用不著感激我,噢,我幾乎都忘了!」

  朱翠道:「什麼事?」

  潘幼迪看了她一眼,微有笑意地道:「剛纔在竹林子旁邊你說些什麼?」

 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,一時有些糊塗起來。

  潘幼迪一笑道:「你不是說過要跟我結拜姐妹麼,怎麼,現在還有這個意思沒有?」

  朱翠這才展開笑顏道:「當然有。」

  潘幼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她,微有感觸的道:「當你聽見我的名字之後,一定會聯想到江湖上對我的種種傳說,你也許知道,我是一個習慣於孤獨而不大合群的人,連我自己也常常會感覺得到我太孤僻、驕傲,有時候冷酷得有點不近人情。」

  朱翠聽她說,心裡充滿了神秘,二人雖然相處了一日夜之久,到底有關她的一切,在朱翠心目裡仍然還是一團謎,她渴望著能夠對她多所了解。

  潘幼迪把凌亂的頭髮重新整理,結成髮辮,修長的軀體倚向身後巨石,讓全身盡情地舒展開來,這一刻何曾像是剛剛經過凌厲的廝殺之後?現場的一切,包括二女在內,渲染著浪漫的詩情畫意。

  「對於你,原先我也只是僅聽傳說而已。」微微停了一下,潘幼迪才又接下去道:「——經過這兩天對你的觀察,我發覺你這個人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。對不起,我的意思並非是說對你原先的印象不好,而是習慣上,對於那些豪門巨戶的千金小姐,我一直都心存輕視。當然,我的這個觀念是不對的,也許這是自從認識你以後所得到的一個啟示。」

  朱翠尷尬的笑了笑,低頭不語。

  潘幼迪在結好的辮子上打了一個結,看著手上的面紗發了一會兒愣,忽然把它連同身後的帽子一併拋向池水。

  朱翠一驚道:「不要了?」

  潘幼迪看了她一眼,輕嘆一聲道:「我忽然感覺到,過去為人的失敗,從今以後我將不再退縮,要接受任何情況的挑戰,這樣也就無須遮遮藏藏,你說是不是?」

  朱翠點頭,「嗯」了一聲,心裡卻在想著她這句話的涵義。

  潘幼迪那雙澄波眸子,在她身上轉了一轉道:「我有個妹妹大概比你稍微小一點,剛纔你叫我迪姐,聲音跟她像極了,使我忽然間想到了她。」

  朱翠說道:「你還有個妹妹?她在那裡?」

  潘幼迪道:「在迪化,她名字叫小迪,因為我們姐妹三個都生在迪化。」

  「啊,你還有姐姐?」

  「我姐姐比我大三歲,她叫潘少迪,可憐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!」

  「啊——」

  「她是因為生孩子難產而死的。」苦笑了一下,她又接下去道:「我把話說得太遠了,好吧,我們現在已經結拜了,從今以後我就是姐姐,你是妹妹。」

  朱翠一笑道:「這樣就結拜了,我們還沒有互換蘭帖,跪下來磕頭呢!」

  「弄那些有什麼用,只要我們兩個人心裡明白,知道這分情誼就夠了。」一面說,她把手探進袖子裡,費了些工夫才由腕子上摘下來一枚玉鐲子,玉色純白,卻在正中一圈像是血樣地留有一圈赤紅斑點,白是純白,紅是赤紅,晶瑩剔透,一眼看上去即知道絕非是尋常之物。

  潘幼迪把這隻鐲子取下之後,反覆地在眼前看了幾眼,抓過朱翠的手,把它戴了上去。

  「這——你幹什麼?」

  「這個就算是我們姐妹間的一樣禮物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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