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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夏元之一驚之下,腳下一個踉蹌,禁不住後退了幾步,門外人卻把握著這個機會,就勢邁步而入。

  白臉,濃盾,一身黑衣,瘦削的個頭兒,這副長相,對於在場的幾個人來說,都談不上陌生,敢情他正是那夜樹梢現身,「無名氏」手下的「報財童子」。

  夏元之怒叱一聲:「大膽!」腳下一個上步,用「雙撞掌」的掌法,突地直向對方前胸擊來。

  黑衣童子當然不是弱者,迎合著對方的掌勢,雙掌同出,四隻手掌交迎之下,夏元之身子已經飄飄倒退出丈許以外。然而,另一名金星衛士鐵臂神姜野卻自他身後疾撲過來,出掌如刀,一掌直向黑衣童子肩上劈下來。在如此兩名大內高手的夾擊之下,來人黑衣童子不得不側面閃開。千手太歲郭元洪也快速迎上去。

  「且慢!」曹羽一聲喝叱:「你們住手!」

  三位出招的高手各自收招後退了一步,連同廳內另一名金星衛士,「飛天星」桑斗,四個人各峙一角採取緊迫收縮之陣,牢牢把來人黑衣童子看在當中。

  黑衣童子臉上並不現絲毫驚慌,上前一步,向著正面的曹羽拱了拱手,退後一步,即由身上取出一封函件雙手遞上。

  曹羽伸手接過,看了一眼道:「原來你是下書來的。」

  黑衣童子點點頭,倏地轉身待去,卻被眼前的四名大內衛士緊緊看住。黑衣童子才自踏出一步,又覺出眼前情勢不對,倏地又後退回來,雙手平伸下搭,擺了一式中原罕見的奇怪招式,一雙小眼睛骨骨碌碌只是在四人身上頻頻打轉不已。

  這時曹羽已看完來書,冷冷一笑道:「果然不出我所料,想不到貴幫的人居然吃到了我的頭上,這一次你主人的用心看來是白費了。」

  黑衣童子陰森的臉上,仍然是木訥不著表情,只伸手向外指了一下,又拍了一下前胸。

  曹羽冷笑一聲道:「我原本是可以讓你回去的,只是令主無名氏竟然會用如此卑鄙的手法來對付我,說不得我曹某人要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了。」面色一沉,喝道:「給我把這小子拿下來。」

  話聲出口,姜野足下一滑,已驀然欺身過來,右手二指駢處,直向對方啞童關元穴上點來。

  黑衣童子想也知道當前這幾位主子不是好相與,臉上顯現慌張,嘴裡啞叫了一聲,己旋身右側,雙掌同出,直向當前另一武士飛天星桑斗一雙肩頭上力按下來。

  他兩手十指張開,活像是兩把鋼鉤,十指尚還離著桑斗甚遠,後者即覺出肩頭上一陣疼痛難當,足見這少年童子十指上功力了得。

  桑斗心裡一驚,退身閃開,低叱一聲,旋腿直踢黑衣童子下盤。

  黑衣童子無意糾纏惡戰,一心祇想著離去。桑斗身子閃開,正中下懷,當下啞嘶一聲,雙足頓處,疾若箭矢也似地直向窗外縱出。

  然而這一干大內高手都決計不容他再能脫逃。

  黑衣童子身形方自縱落窗前,迎面的千手太歲郭元洪霍地一掌擊出,這一掌端的力道十足,彼此距離又近,萬萬難以閃開,前者被擊得一個倒仰,向後翻了出去。

  猛可裡又著了姜野一拳,黑衣童子身子尚未站定,再次地栽了出去,「碰」的一聲,撞擊在壁角,差一點昏了過去。

  不包括曹羽在內的四名金星衛士,幾乎是同時自四方進身逼上,死死地把對方看死在壁角裡。

  黑衣童子劇烈地喘息著,那副樣子真像是急了,兩隻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已,只是一時卻又無可奈何。

  一旁的曹羽目睹如此,嘿嘿一笑,緩緩走過來道:「小子,你認了吧,這叫上天有路你不去,地下無門自來投,且把你先行拿下來,看你主人是要你不要?」

  話聲方歇,壁角的黑衣童子倏地發出一聲怪叫,陡地掠身而起,背脊幾乎與花廳的天花板接觸,活似一隻穿梁的燕子,直由千手太歲郭元洪頭頂上掠過來,待向廳門穿出。

  然而,曹羽卻不容他如此。

  本來曹羽還自持身分,不願向對方出手,這時見狀一聲怒叱道:「你敢!」

  雙肩甫晃,出掌如電。黑衣童子的身法已具奇異,只是在這位曹老爺子眼睛裡,卻不能逞強,曹羽這一掌看似平常,其實卻變化萬千,黑衣童子雖詭異莫測,亦不能逃過。只聽得「嗤」的一聲,打了個正著。

  黑衣童子身子就像球也似地被彈了出去,「卡嚓」一聲,震碎了一扇窗戶。

  這一掌直把他打了個滿臉發花,鮮血四濺。

  然而這小子硬是有股不倒的勁兒,在連番中掌受擊的重創之下,猶自不忘脫身逃走。隨著他身子一個倒仰之勢,陡地揚手打出了一掌五色石子般的東西。只聽得一陣子劈啪聲響,先是火光乍現,緊接著瀰漫起滿室彩煙,在場各人,雖然都當得上武林中一流身手的人物,尤其是曹羽更是自負了得的人物,奈何卻被黑衣童子這一手障眼法兒所騙。

  他們雖然在江湖甚而官場中都歷練豐富,但是對於黑衣童子眼前所打出的這一掌奇怪物件,卻是以前所不曾見過,怔得一怔,已失了先機。

  曹羽首先覺出不妙,暗忖不好!身形乍閃,飄身而出,來到了廳外。其他四人亦先後衝出。

  五個人先後來至廳外,但只見明月光宇,夜涼如水,卻已失去了對方黑衣童子的蹤影。

  曹羽冷笑一聲,肩頭輕晃,躍上了屋頂,其他四人也先後自不同角度躍起,相互在附近察看一周,依然是不見對方絲毫蹤影。

  一行人轉回大廳時,才發覺那一排宮紗吊燈滴溜溜地直打著轉兒,燈下站崗的四名官兵一個個瞠目結舌,敢情早就被人給放倒了。

  曹羽打量著,只氣得臉色發黃,卻是一言不發。

  郭都衛過去察看了一下,回頭道:「是被人點了穴了。」

  顯然是黑衣童子方纔來時所為,五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,心裡的那股子窩囊可就不用提了。

  郭元洪隨即施展手法,把被點了穴的幾個人給解救了過來,一行人轉入花廳。

  花廳裡兀自瀰漫著仍未消逝的彩煙,五位聲勢顯赫、身手傑出的大內高手,竟然會在對方一個不見經傳的啞巴少年手裡吃癟至此,傳揚出去,勢將落人笑柄。

  曹羽一肚子彆扭,一句話也不說,徑返住處休息去了。

  夜店,青燈,再加上絲絲秋雨,給人無限悽涼的感覺。

  公主朱翠如今是真正的悽涼了。她佇立在窗前,悵望著軒窗外的雨絲,一行芭蕉被雨水刷洗得綠油油的,「老福林客棧」五個字,分寫在五個油紙燈籠上,串成一串,在夜雨裡分外顯眼,不眠的蝙蝠只是來回穿梭地飛掠著,襯以長巷外老是敲個不休的梆子聲,這調調兒確實太寂靜了。只是呆呆地向窗外看著,腦子裡像是一團亂絲,要想在這麼多的糾纏裡清理出那亂絲的頭兒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  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,她即陷入到這種莫名、無奈的困境裡,心情的愁苦,早已使她頰間失去了笑靨,那雙慣於微微向上挑起、代表喜悅的雙眉,也很久再也不曾挑動了。

  整整一天,直到現在為止,她不曾吃過一點東西,「憂愁」竟使她忘記了飢餓,直到這一陣梆子聲,才使她覺出了腹中的真空。

  過去幾天以來,她每常在夜深人靜之際步出屋外,在這個專賣夜點的小餛飩攤子上來上一碗什麼,一碗素面滴上點辣椒油,就著兩條藕片糟小魚,似乎很有個味道,最能合她的口味。今夜,她卻有些懶得動了,只是禁不住那陣老梆子聲聲催人,似乎在催促她非去不可的感覺。

  「去吧!一個人再悶下去,可真是要病了。」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,她懶洋洋地由衣架上拿起了一領披風,拉開風門,頂著迎面的小雨,步出了屋門。

  長巷口,一列梧桐樹下,支著兩大塊油布篷子,半里半外地擺著六七張桌子,十來條板凳,這就是「老吳」的麵攤子。

  老吳這個山西大漢,圍著個油布圍裙,臉上紅得發亮,正在巷子裡冒著雨敲著梆子。打量著他的座頭兒,已有五六個客人,別看他的生意寒酸,不論天氣陰雨,就算是臘月裡下雪的天,也照常有客人照顧他的生意。老吳的麵攤子,這附近五十里內外,硬是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

  朱翠一走進攤子,老吳的梆子也不敲了。

  「大姑娘好呀!」老吳嘻著他那張生滿了黑鬍子的嘴笑道:「我就是等著你來哩。」

  朱翠在一個冷座上坐下來,老吳拾起抹布,先使勁兒地抹了一陣桌子:「味道可好啦,我特別給你留下了兩隻沒敢拿出來。」

  朱翠點點頭,遞上半個微笑道:「謝謝,那敢情好,我肚子倒是有點餓了。」

  老吳嘿嘿笑了兩聲,挺了一下肥大的肚子:「我給大姑娘下一碗雪菜肉絲麵,再弄兩條小魚,來二兩酒驅驅寒,怎麼樣?」

  朱翠搖搖頭說:「我不會喝酒,就改成茶吧。」

  「好!」吳胖子說:「那就來一碗西湖龍井。」

  說著他就轉過身子張羅著去了。

  朱翠脫下了身上的緞子斗篷,裡面是一身湖青色的八幅風裙,腳下是同色水面天青的一雙緞子弓鞋,雖說是她特意避人耳目,挑最不起眼最不花俏的穿著,奈何大家如王族出身,畢竟是透著不凡,莫怪乎七八雙眼睛都直了。

  吳胖子一面下面,嘴裡還不閒著:「噢!我倒是忘了,大姑娘你找著你娘了沒有?」

  朱翠搖搖頭,說了聲:「沒有!」

  越不想說話,對方的話還是越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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