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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


  水先生輕輕哼了一聲:「如果他還有記憶的話,他不應該會忘記我。」微微頓了一下,他才又接下去道:「其實,在十年以前,我已經照顧過他一次了。」

  「結果呢?」

  「結果他還是活著!我也沒有死。」

  對於這件事,眼前這個水先生似乎並不打算深談,可是往事卻已把他帶入憤怒之中,冷笑了一聲,他才又緩緩地接下去道:「自從那次以後,我一直在留意著他的蹤跡。」停了一會,又說:「當然,我知道,他也一直在留意著我。」

  朱翠睜大了眼睛道:「這麼說,你們有仇?」

  「也可以這麼說吧。」

  「這一次你們總算見著了。」朱翠道:「說起來,我們正是同仇敵愾呢。」

  水先生默默地閉上了眸子,輕輕嘆息道:「不錯,不過若非是遇見公主這件事,我還不打算與他見面,還不是我希望與他見面的時候。」

 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:「為什麼?」

  「公主應該可看得出來,」水先生坐直的身子緩緩向後倚下來:「我目前的情況並不很好,我的意思是我現在身上有病。」

  說到「病」字時,他情不自禁地喘哮了一聲,接著道:「很重的病。」

  「哦?」朱翠情不自禁地由位子上站起來。

  水先生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,道:「當然,還不至於會死,否則,我也就不出來了。」

  朱翠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,坐下來道:「你得的是什麼病?」

  水先生悽然一笑,搖搖頭,似有不堪細述的苦惱,只喃喃道:「眼前不是與公主細談的時候,天已不早了,我想那位受傷中毒的姑娘大概也該醒了。」

  一面說時,他隨手由身上拿出了一個扁扁的紅木盒子遞與朱翠。

  朱翠接過道:「這裡面是什麼?」

  水先生道:「這是我留存多年的『化毒丹』,雖對於一般毒都有奇效,只是用於『九品紅』,恐怕效力就要差上許多,不過,無論如何總可以解除一半以上的毒性,那位姑娘既然已有『固磐』之功,復為公主封閉了穴道,我相信這個藥足以救她性命的。」

  朱翠聆聽之下,十分高興地道了謝。她隨手打開了木匣,匣內共分有數十暗格,每個格內只容有一粒顏色碧綠的丹九,不過只有十數粒而已,其他格子全都空著。

  水先生說:「只用一丸,放在舌下,自會溶解流入腹內,再送些熱茶,就無妨了。」

  朱翠道:「既然這樣,我只拿一粒也就夠了。」

  水先生道:「公主不必客氣,都留下吧,也許今後公主與對方還有很多接觸,難免還會遭到對方施毒暗算,這化毒丹如能在發覺之始或事先含入口中,倒是十分具效的,公主還是留下以備萬一之用吧。」

  朱翠妙目微轉,注視著對方:「可是你呢?你自己就不用了?」

  水先生微微一笑:「我已經遭受過毒性的攻擊,血質裡早已凝有抗毒的因素,即是『九品紅』對我來說,也已司空見慣,所以我敢說,當今天下,再也沒有任何一類毒能夠對我構成傷害。」

  朱翠情不自禁地又注視到他那一雙眼泡下的暗紅,發覺到他漸漸加劇的喘哮,一時內心油然對他生出無限同情,雖然她有更多的關懷,更多的對他好奇,只是正如對方所說,只有把一份感激,更多的關懷深深藏之內心,留待異日了。

  收起了藥匣,她站起來道:「我告辭了。」

  水先生深邃的一雙眼睛注視著她,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,他本想起身相送,只是才站起了一半,卻又不得不坐下來,似有不得不坐下來的苦衷。

  朱翠一怔:「你怎麼了?」

  搖搖頭,含著微微的苦笑,水先生喃喃地道:「這是我目前的隱秘,想不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。」

  朱翠皺了一下眉:「很要緊麼?」

  水先生輕輕顰著眉,想是這種病早就開始折磨他了,以至於當痛苦來襲時,他都習慣地皺起了眉頭,而致使他雙眉之間留下了淺淺的一道痕路。

  「沒有關係!」他凌人的目光遲緩地投向對方:「公主,天不早了,你去吧!」

  朱翠點點頭回身步出。

  然而,當她幾乎已將要步出門外的一霎,卻又轉回過來,一逕地來到了水先生身邊,後者頓時一驚:「你?」

  「放心!」無憂公主用微笑鬆弛對方的疑惑:「我只是放不下你。」

  水先生冷漠地笑著:「我不要緊,你應該回去救那個中毒的姑娘!」

  「不錯!」朱翠眨動著她的一雙大眼睛:「可是,你也一樣需要救助!」

  水先生倏地剔起了眉毛:「我不需要你,不需要任何人——」

  「是麼?」朱翠偏過頭來,似笑又嗔地斜視著他:「你未免太倔強了。」

  水先生鼻子裡「哼」了一聲,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,只是一瞬間,他臉上已佈滿了汗珠,偉岸的身形,情不自禁地向前佝僂下來。他似乎連說話的力量都沒有了,只抬起手,勉強地向外揮了一下。

  「你用不著趕我,在你痛苦沒有減輕以前,我是不會離開你的。」

  「你——」水先生再次用凌厲的眼光看著她,頭上汗珠一粒粒滑落下來。

  朱翠皺了一下眉,上前一步,走在他身邊。

  水先生輕咳一聲,掙扎道:「走——走——」

  朱翠抿嘴微微笑了一下,並沒有理睬他。

  她由袖子裡抽出一條薄紗繡鳳的絲巾,小心地為他揩著頭上的汗珠。

  水先生身子顫抖了一下。

  「公主——」他咬緊著牙道:「聽我說——你一定要離開——那位姑娘——」

  「那位姑娘的情形,比你要輕得多!」朱翠繃著有弧度的嘴角道:「她已被我點封了穴道,最起碼在一個時辰之內,是不會惡化的。」

  水先生苦笑了一下,沒有說話,事實上他確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
  「你只是想早一點把我支開罷了!」朱翠俏皮地打量著他:「這又幹嗎呢!即使你接受一些我的關懷與照顧,並無損你的自尊,是不是?」

  「可是,我——」

  「我明白你的想法。」

  朱翠再一次為他揩去了額頭的汗珠:「你的病勢看起來可真不輕,你只是不願意讓我知道你的病情罷了!這又何苦?死要面子活受罪。」

  水先生顯然一驚,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,他方纔過低地估計了對方,事實證明了這位公主確實是遠比他所想的要聰明得多。

  「而且,」朱翠和緩的聲音繼續地說:「我更可以斷定出來,你得的並不是病——而是傷!」

  水先生一雙深鬱的瞳子,頓時睜得極大。

  朱翠微微一笑:「如果我猜得不錯,你一定是為仇家、一個極厲害的人物所傷,身上受了很重的傷。」

  「你——你怎麼——知道?」

  朱翠先不回答他,繼續道:「也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只是這些傷卻一直纏著你,始終也沒有辦法根治,是嗎?」

  水先生面上浮現出一絲悽慘的笑,多半是被人猜中了心事,說中了自己的隱私,才會有這種表情。

  朱翠同情地看著他,眸子裡只有欽敬而絕無嘲笑:「如果我猜中了這一切——你的遭遇的確是深深令我同情。」

  水先生再次現出了凌厲的眼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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