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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


  来人正是三子中行二的,绰号人称赤眉子,姓葛单名一个鹰字,在淮上三子中,此老最擅长的是轻身提纵功夫,七十二手巧打神拿,一袋金钱镖,当今江湖上,可说是无出其右。

  这时飞云子叶潜已哈哈笑道:“二哥!这是北京来的客人,他是专门来访咱们哥儿三个的。”

  说着嘻嘻笑了笑,赤眉子葛鹰,本是面带微笑,听了叶潜话后,他猛地退后了一步,赤眉一挑,注目着楚少秋冷然道:“你就是灰衣人么?”

  叶潜哈哈大笑:“二哥不必紧张,乌头婆子来了,一切也就清楚了。”

  赤眉子葛鹰仰天大笑了两声,一敛笑容,自发狂语:“任何人如不量力,想找我淮上三子霉气,那可是他自寻死路了。”

  说着引手对楚少秋道:“小兄弟请坐,请恕老夫狂语冒犯。”

  楚少秋又几乎被弄了一个没头没脑,当时痴痴地又坐了下来。赤眉子落坐之后,笑向楚少秋道:“山居简慢,请多包涵。”

  楚少秋欠身笑道:“老前辈何出此言,弟子冒昧来访,尚乞不以唐突见责为是。”

  赤眉子葛鹰,虽未说出名字,可是楚少秋由他的那双红眉毛上判来,已知此老正是淮上三子中的赤眉子葛鹰。正自盘算着如何把投师习技的话,说出来才妥当,却见竹帘启处,走出一个身如巨塔,黑面大脚的老太太来。葛鹰呵呵大笑道:“老妹子,你才醒呀!”

  飞云子叶潜忙招手:“来!黑脸婆婆,看看这可是你的老朋友?”

  楚少秋惊疑之下,站起身来,由他二老对话之中,已知道这老婆婆,是两湖有名的巨盗乌头婆。只是她又怎会成了淮上三子的座上客呢?这真有点令人想不通。

  当时只得欠身向乌头婆行了一礼,乌头婆却直眉竖眼地看着他:“你是谁?我不认识你呀!”

  楚少秋心说:你不认识我,我也没说认识你呀!至此那飞云子叶潜才算去了疑心,不由呵呵大笑。

  “这是一位北京来的小朋友,他叫楚少秋,是特别来拜访我们的。”

  乌头婆这时也落了座,还在上下打量着楚少秋,飞云子叶潜嘻嘻一笑,对楚少秋道:“老实说,我一直把足下当成了灰衣人,我正自暗笑你的胆子也太大了……哈……现在才知,竟是错疑你了。”

  乌头婆这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当时大声道:“不是!不是!灰衣人是管照夕,他姓楚,不是!不是!再说那管照夕和三位老哥约见的日子是八月十五晚上,今天才几号呀!”

  一边的葛鹰也含着笑直点头。

  “老三这次可走了眼了,这岂不叫人家小朋友好笑么?”

  楚少秋从二人对话之中,才知道所谓的“灰衣人”竟是指管照夕,这正是他深深痛恨之人,当下怒容满面。

  “原来叶老前辈所指灰衣人,竟是这个人,此人弟子认识。”

  飞云子叶潜怔了一下。

  “你也认识他?”

  楚少秋阴阴地一笑:“此人与弟子有夺妻之仇,不共戴天,弟子恨不能食其肉,寝其皮,岂能不认得他?”

  叶潜和葛鹰互看了一眼,赤眉子葛鹰呵呵一笑:“这么说,我们是同仇敌忾了!”

  楚少秋见时机已至,不由离开座位,朝地下一跪,对着二老叩头如捣蒜。二老慌张站起,葛鹰目视着拜弟,叶潜皱眉道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叶潜单手平伸,暗发内炁真力,楚少秋就觉得一股绝大真力平胸而至,再想弯腰已是不能,他涨红了脸,讷讷道:“弟子不远千里来访,只请三位老前辈破格收为弟子,尚乞老前辈体念弟子一番真诚,列入门墙才好。”

  叶潜不由冷笑了一声。

  “你我一面之交,怎可信你至诚,更不敢受你如此大礼,还是起来说话吧!”

  楚少秋胸有城府,知道此刻只一松手,要想拜师可就没有指望了,当时泪如雨下:“弟子自知此举太冒昧了,但奈何仇人武技太高,非三位老前辈亲传武功,绝不能与之为敌。二位老前辈如是不允,弟子宁愿跪死在此。”

  他本擅作伪,哭笑对他来说,真是家常便饭,此时这一哭起来,真是泪如雨下,声色俱佳,任何人看起来,也难辨其真假。

  赤眉子葛鹰与飞云子叶潜,倒为他这一哭,整个心有些软了。再一想对方千里来访,本是诚意,自己竟把他当成了仇人,内心本就不无愧疚之心;再加以同仇敌忾之心的促使,不由俱都动了些心。

  飞云子叶潜皱了一下眉:“你不妨起来,拜师之事,并非一言可成,我们当尽可能不令你失望就是。”

  楚少秋这才又叩了个头,站了起来,当他用手在擦着脸上的眼泪时,内心何尝没有一种自我鄙夷的感觉;只是由于他过分的一再掩饰良知,而习于作伪,本末倒置,早已麻木不仁了。

  叶潜笑向葛鹰道:“二哥,你意下如何?”

  赤眉子微微低头吟哦了一番,才目视着楚少秋。

  “我点苍山庐,造就武林弟子,二十年来已逾百人,无一不是根骨上乘,以你根骨质秉看来,到也说得过去,只是想入我门中,却非简单。你因情形特别,这么吧……”

  他稍微顿了顿才又接道:“按往例,凡有志入我门中,首要根骨入选;次却要为我门中进一项功德;最后还要留待山庐,经我兄弟考察二月才可。你么!倒可一切便宜行事,由今日起,你暂入我庐中居住,一月后如真见你言行合一,我兄弟自会引你入门,传你绝技。你是带艺入门的,我们亦会另眼待你,你只要刻苦勤学,定可达到你来时的愿望,这样做,你意若何?”

  楚少秋听后,心中固然大失所望,可是仍有万一的指望,当下只好唯唯称是。

  飞云子叶潜见他答应后,才笑道:“如此你已可算我门中一半人了,你坐下来,我有话问你。”

  楚少秋仍是肃立一边。

  “在二位师尊之前,哪有弟子的席位?老前辈有话请问,弟子洗耳恭听。”

  这几句话,说得二子十分受用,那飞云子叶潜,不禁点头笑道:“好!好!那么我就问你,你既和那管照夕相识,自然对他很清楚了?他的功夫如何呢?”

  楚少秋低头想了一会儿,遂道:“以弟子看来,这管照夕临敌只在以巧取胜,并无有什么实学,虽较弟子高一些,可是在老前辈面前,却是不足挂齿。”

  赤眉子葛鹰不由哈哈一笑,朗声道:“如此说来,这管照夕只不过是一个薄有虚名的沽名钓誉之流了!”

  楚少秋欠身:“弟子以为如是!”

  飞云子叶潜却微微一笑:“此话或不尽然,否则乌头婆婆,怎会落至如此惨败地步呢?”

  楚少秋目光忙向乌头婆望去,却见她一张黑脸,却涨成了深紫颜色,正自嘿嘿笑着。楚少秋这才发现她原来没有左耳朵,只是一块暗红色有疤痕,像是新伤方愈的模样,不由心中动了一动。

  这时乌头婆望着楚少秋微微冷笑了一声。

  “你又知道什么,那管照夕确系有一身罕世的武功,并非我老婆了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,当今武林少年辈中,确是无一人可与他相提并论。”

  她说着遂转目向赤眉子葛鹰,苦笑道:“前辈休信他话,心存轻敌之心,这灰衣人管照夕确是一不同凡响的人物,万万不可大意。”

  葛鹰赤眉微皱:“诚如你所说,这管照夕定是一不凡之辈,只是若说他是雁老的高足,却断断令人难以置信,我看这里有些蹊跷。”

  飞云子也摇头:“那雁老人,自从六十年前,与我弟兄打赌输后,已遵约隐名面壁深山;至今风闻早已物化,他这个人是否尚存,已是问题了,要说他还能传人功夫,却是太奇怪玄妙了!”

  乌头婆讷讷道:“这是他亲口说的,至于详情如何我却是不知;不过他用来对付的几手功夫,却是我生平仅见的怪招,令我怀疑,他可能真是那个雁先生的弟子。要不然他的功夫,就是另外有高人传授。”

  飞云子叶潜紧紧皱了皱眉:“这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,我兄弟三人,这几十年来,也未结过什么仇人,更没有这么一个少年人物,这真是奇了……”

  赤眉子葛鹰冷冷一笑。

  “他不来算他聪明,真要是不知好歹,那可是他自不量力,我倒希望见识一下,这位出奇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,居然敢和我三人为敌。”

  说话之间,但见厅门开处,走进了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红面老人。

  这老人大大的脸膛,浓眉大眼,颏下留着长须,色作苍白,却是根根见肉。他一手提着一根青竹鱼竿,进门后,把鱼竿向壁边一竖,大声笑道:“今天我钓了两条大鲤鱼,叫司晨拿到厨房里去了,一条弄糖醋的,一条豆瓣鱼,咱们喝他两蛊。”

  他说着换上软鞋,往厅内走来,一面看着楚少秋。

  “听司晨说来了客人,就是这位吗?”

  飞云子叶潜笑道:“方才是客人,现在却是你我的门人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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