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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四


  乌头婆不由心中一松,当时胆子立刻大了许多,她冷笑道:“我是说淮上三子,那是我最好的朋友,如果我死在你手上,他们三人一定会为我复仇的。你要晓得,他们三人是如今武林中最厉害的人物。”

  管照夕哈哈大笑了几声,乌头婆不由吓得马上闭嘴,她确实被管照夕打怕了,当时抖颤颤地看着照夕,又加了一句:“这是实话。”

  照夕呸地啐了一口,乌头婆又怪叫了一声,照夕忽然哈哈一笑道:“你既然这么说,我倒是真的不能杀你了!”

  乌头婆大喜,当时皱着那一双秃秃的眉毛说:“这是你聪明的地方!”

  照夕厉叱了声:“住口!”

  乌头婆吓得马上又不敢多说了,管照夕用手中剑一指她。

  “我不杀你,并不是怕淮上三子,相反地,我是叫你给我带个信给他们,你明白么?”

  乌头婆迷糊了。

  “带信……带什么信……信?”

  照夕冷冷地道:“我这次出来,目的正是要去找他们三个老东西,你既是他们约去的朋友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你去告诉他们,说我管照夕多则二月,少则……这么吧,你干脆告诉他们,就说中秋午夜,我一定拜访,叫他们三人等着我。”

  乌头婆怔道:“这……我一定为你把这个信带到,只是,他们认识你么?”

  照夕一时气血上冲,脱口道:“你就告诉他们说,雁先生嫡传弟子管照夕,要与他们一清师门旧仇。”

  这个“雁先生”三字甫一出口,乌头婆不禁吓得打了一个寒颤,她结结巴巴道:“哦……你原来是雁……雁老……的弟子……啊!怪不得!怪不得……”

  照夕话说出口,心中微微有些后悔,可是转念一想,也觉干脆了当,当时冷冷一笑道:“你可听清楚了?”

  乌头婆此刻可真是柔若绵羊一般,她连连点头。

  “听清楚了!听清楚了!”

  然后她眼睛就偷看着照夕手中的那口宝剑,只觉青光刺目,冷气逼人,正与传说中的当初雁先生那口“霜潭”宝刃,一般一样。她心中更相信照夕所说是真的了,当时那张黑脸上怪态万千。照夕说完了话,胸有成竹,当时又走近了一步,冷笑道:“可是,我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!你得留一点记号才行!”

  乌头婆方自害怕,只觉人影一闪,同时左耳一凉,似有一物由面前落下。低头看时,竟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,再用手一摸自己左耳,不由吓得“啊呀”了一声,这才感觉左耳痛楚难当,那热血一滴滴地从脸上流了下来。管照夕剑尖指着她鼻头:“这是我给你的一点小小警戒,你见到淮上三子,告诉他们说,八月十五夜请他们候着我这不速之客,你快给我滚吧!”

  说到这个滚字,只见他腿一抬,乌头婆偌大的身子,就像是一个大皮球似地滚了出去,跟着哗啦啦一阵瓦响,连带着乌头婆怪叫的声音。她哑着嗓子道:“好小子!你小心点,老娘要不报此仇,誓不为人,小子,你等着我吧!”

  照夕哈哈一笑,晃身而出,却已失去了乌头婆的踪影,他又纵身回室,却听见不少住客都被吵醒了,有的还开窗子问什么事。照夕回到房内,忙吹了灯,合衣上床,想着今夜连续发生的事,虽是一波接一波;可是自己这么处理,似也没有什么不当之处。尤其是借乌头婆为淮上三子传活一节,更为自己省了不少事情。八月十五距离今天还有两个月的时间,这两个月,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?

  漫漫长夜,他想着这些事情,忽然他记得当初雁先生赠药自己时,曾希望自己能用这个药,把鬼爪蓝江的半身不遂治好,那么何不乘着这个时间,到四川大雪山去一趟!

  这么想着,他觉得很有道理,当他想到鬼爪蓝江时,他又不自主地想到了丁裳。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,略微向她解释一下,也是好的。

  不过,以丁裳的个性来说,这女孩很可能为此恨上自己也不一定。

  想到了丁裳,又不由令他想到了今天晚上的尚雨春,他就更睡不着了,不时的长吁短叹着。虽然在表面上来说,他似乎和江雪勤、丁裳、尚而春三个人,都没有什么牵连了;可是事实上。他仍是常常记挂着他们,尤其是夜静更深的时候,那些甜蜜的往事,都会一一浮现在眼帘。

  江雪勤一一这是他疯狂热爱着的一个人,他几乎不敢想到她,偶尔想到她时,他总会尽一切的可能,把她的影子遂出念外。因为他自己把这一项感情,规置在不可能的范围之内了,他愿意为她终身不娶,借此表明他矢志爱她的决心!

  丁裳——这是一个可爱而飘忽的影子,她纯洁天真的言笑,大方的仪态,在照夕的感觉里,那是完美无疵的,可是照夕并不想占有她。因为他以为,他自己已经是一个失去快乐和理想的人,这种失去快乐理想的遗憾,并不是丁裳所能挽回的。

  尚雨春呢?虽然他只是在一人偶然的机会里认识她的,可是那种极为短暂的时间里,却给予他生命里一种几乎不能抗拒的力量。她那股风尘女儿的味儿特别重,给照夕也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;可是对她美丽的憧憬,却因为她是一个贼,而在照夕的心目中,已大大打了一个折扣。

  无论如何,在失望伤心的管照夕来说,她们的影子,只能给他一些伤感和叹息,另外是不会再发生什么旁的作用了。

  现在,在这冷瑟的寒夜里,他不胜唏嘘和嗟叹着,年轻的管照夕,他仿佛感觉自己是老了,对于这些只有开始没有结果的感情,他实在是有些厌倦了。因为那只能带给他怅惆和懊丧。其实他很清楚自己,决不是一个所谓“玩世不恭”的人,他更不同意自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。因为感情这种东西,确实是很微妙的,那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,是怎么真诚地去运用它的,旁观者有时候很不容易去了解真伪。事实上即使是当事人自己有时候也很难去分析清楚。譬方说,一个知心人的会心微笑,固然是极其甜美,可是陌生者的投眸青眯,也不能说是一种痛苦吧?

  总之,这是一个很恼人的问题,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只有自己。如果自己相信这一份感情是真诚的话,似乎别人没有怀疑的理由。

  “失望”并不可怕,“绝望”才是真正的绝症,在丧失了雪勤之后,管照夕常常会以为自己已是一个绝望的人,是无药可救了!

  窗外的夜雨愈下愈大,无情的秋风吹着那两扇牛皮纸糊的破窗户,叭嗒叭嗒地响着,一两声野犬的吠声,只给这雨夜带来了些凄凉和无情。

  本来照夕常以为,环境和时间,可以医治一个人感情的创伤的;可是现在他觉得并不尽然,那只是适合一些普通的创伤,对于一份“至情”,却是正好适得其反。

  天明,他拖着疲倦的身子起床,他须要早早离开这里,因为他不愿意昨夜那批人再来纠缠。虽然他们不会再来的,可是照夕却这么预防着。

  雨仍然是继续地下着,照夕下了楼,算清了房钱,在楼下茶座叫了一杯茶,一面慢慢地喝着,一面等着雨小一点再走。

  这时候座头上人很少,却见一个老人,手中拿着一把破雨伞,正由楼上下来。他看了照夕一眼,把雨伞夹在腋下,另一只手,还提着一只鱼篓,背后还插着一支鱼竿,很是怪相。照夕就多看了他一眼,他却坐在照夕对面,叫了声:“小二泡茶!”

  店小二送上了一杯茶,他端起来,先把一缕胡子在热茶里烫着,一面却皱着眉,问小二道:“我说小二哥,你们店里是闹狐狸是么?昨天夜里,可是整整闹了一宵,弄得我老人家一夜没闭眼,这可是怎么回事?”

  他一面说着,眼睛还向照夕瞟了一眼,管照夕不由心中一动,再看那店小二却是摸着脖子直笑,他龇着牙道:“不瞒你老先生说,昨晚上小的我也没好睡,房上是有东西,今早上看看,瓦碎了一大片,许是野猫打架,闹狐狸大概不会,你老可别乱嚷嚷,要叫人家听见了,以后谁还敢再住咱们的店呢!”

  那老渔翁嘻嘻笑了笑,连连点头。

  “有理!有理!喂!给弄五个钱的豆汁,拿些麻花烧饼来,要热的。”

  小二连说有有,说着忙回身出去了,这老人吩咐完了话,把烫过胡子的茶一饮而尽,狠命地咂了两下嘴,目光冲着照夕扫了一下。照夕忙把头偏过一旁,心中微微有些奇怪。因为这老渔翁,倒是一付好相貌,一部五柳长须飘洒胸前,衣着也较考究,所着衣裤,也都是绸质,本想多看他几眼的,老人这一看他,他却不好意思地忙把头转过一边。这时小二端着烧饼麻花上来,他就关照让店小二照样的来一份。

  那檐前的雨,仍是渐渐沥沥地下着,天空布满了乌云,照夕忧心着想早早上路,偏偏天公不作美,那雨却是老下个不停。小店有几处破瓦,雨水漏下来,他们用破锅和脸盆接着,打得叮叮咚咚,看起来真是狼籍得很。

  只为一时走不成了,照夕也就捺下了性子,慢慢吃着早点,却见那座的老渔人,这一会儿已脱下了袜子,用手捏着脚指,口中吃吃哈哈,像是无穷受用。两只脚交换着捏了半天,才穿上了鞋袜,问小二要了个热手巾,狠命地擦着手,看得照夕在一边皱眉,心说谁要是用这个手巾,那才算倒霉呢!

  老头擦干净了手,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,口里嘟嚷着道:“这位小哥,你也是要出门上路么?”

  照夕只好点了点头,微笑道:“正是!”

  老渔人叹息了一声。

  “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,弄得我的买卖也作不成了!”

  照夕很不愿与陌生人答腔,当时只笑了笑,仍然喝自己的茶,老人又咳一声。

  “小哥你是上哪去呀?”

  照夕觉得这老人家很是饶舌,顺口答道:“上四川去!”

  说着话,把头有意偏向窗外看雨,却不再去看这老人,那老渔人却连连点头。

  “四川是好地方,天府之国……那地方真不错!”

  照夕也不去理他,见外面雨渐渐停了,他就站起身子,老渔夫道:“怎么小哥雨已停了么?”

  照夕笑道:“雨小多了,老人家你再歇歇,我可是要走了!”

  说着召来小二,指了一下老人桌上道:“这位老先生的账也算我的,一块算一算吧!”

  那老人嘻嘻笑着站起来,用手摸着胡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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