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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他走之後,鐵娥又發了一會兒呆,才匆匆收拾了一下隨身的東西,自行離去,對於柳英奇的癡情,她焉能沒有感觸,可是她內心深處,確早被郭飛鴻佔滿了,怎又能允許她再去對柳英奇有所敷衍!

  她恨郭飛鴻,恨他擾亂了自己原本平靜的心。

  現在,她要到一個新的地方去,她要把這一些惱人的情緒一股腦地全部拋掉,重新拾回以往無牽無掛的生活,她不要任何人走到她生活的圈子裡來,就連郭飛鴻也不例外!

  春雨霏霏,桃花片片。

  柳英奇帶著無比沉重的心情,來到郭飛鴻所居住的「宏安客棧」,時間已是黃昏日落時分。

  宏安客棧內的一個夥計毛七,正端著一碗藥湯,向後面行去,柳英奇忙上前叫道:「喂!夥計!」

  毛七站住怔了一下道:「客官是住店麼?」

  柳英奇搖了搖頭道:「我是來找一個姓郭的朋友的,他住在哪裡?」

  毛七眨了一下眼睛道:「郭……你老是找郭大爺的吧?我正在給他送藥去呢?」

  柳英奇呆了一呆道:「他病了?」

  夥計毛七咳了一聲,道:「這位大爺也真怪,昨天已能下地,說是今天要走,不知是怎麼回事,睡了一覺,今天竟又躺下了,好傢伙,這一次可真病得不輕,全身滾燙,都燒糊塗了,嘴裡亂說胡話,我們老闆可嚇壞了,招呼著我給他弄藥,要是再不退燒,還得馬上去請大夫!」

  說罷,把手裡的藥碗,往柳英奇手裡一塞,咧嘴笑道:「大爺,你是他朋友,你來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!」

  柳英奇皺了一下眉,心說我可真來著了,當時點了點頭道:「郭大爺住在哪一間房裡,你領我去!」

  毛七用手指了一下道:「呶!就是那一間,大爺先去,我給你取茶去!」

  柳英奇冷冷一笑,遂舉步向著夥計指處大步行去,才來到門前,就聽得室內有人沉聲喚道:「毛七!毛七!」

  柳英奇推門而入,只覺得房中充滿濃重的藥味,靠窗的高榻上,那位不可一世的奇俠郭飛鴻,正側身睡臥著,柳英奇把藥放下,看了看這間房間,十分簡陋,總共就是一張木床,一張八仙桌和兩條榆木板凳,他就在凳子上坐了下來!

  郭飛鴻頭也不回,冷冷笑道:「你放心,我死不了!怎麼,怕我不給你們錢嗎?」

  呻吟了一聲,又道:「你給我拿一條冷毛巾來,我身上燒得厲害!」

  柳英奇站起來,見桌上紅木盆裡,泡著四五塊布巾,就過去擰了一條,送到了郭飛鴻面前。

  郭飛鴻閉著眼睛,翻過身來,柳英奇不由吃了一驚,只見他面紅如火,果然燒得厲害,當時就把濕手巾輕輕壓在他前額上,嘆道:「郭兄,你病勢要緊麼?」

  郭飛鴻驀地一震,睜開了眸子,「哦」了一聲道:「你……你不是柳……」

  柳英奇擺擺手道:「郭兄,你不必多說,我正是柳英奇,只是請放心,今日我不是來與你為敵的,我是……想不到你病勢如此沉重!」

  郭飛鴻奇怪地道:「你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裡?」

  說罷作勢要坐起來,柳英奇按著他道:「你千萬不要誤會,我只是來看望你的病情。」

  郭飛鴻在床上點點頭,甚為感動地道:「我不過是受了點風寒,一兩日也就好了,何勞柳兄探望?」

  柳英奇皺了一下眉,道:「我看你病勢不輕……先吃下這碗藥再說!」

  隨即回身把桌上的藥碗端起,然後扶著郭飛鴻坐起來,郭飛鴻點了點頭,把藥汁服下。

  柳英奇又慢慢扶他睡下去,郭飛鴻苦笑道:「我與柳兄素昧平生,怎好如此!」

  才說到此,柳英奇打斷了他的話,微笑道:「海內存知己,天涯若比鄰,飛鴻兄,那一日在蔣壩之事,尚請不要介懷才好!」

  郭飛鴻微微嘆息了一聲,道:「只要柳兄不介意,我哪會放在心上!」

  柳英奇又看了看他胸前的傷,不由俊眉微皺,郭飛鴻唉了一聲道:「這是我無意之間跌傷的,柳兄不要見笑!」

  柳英奇明知究竟,卻也沒有說破,只頷首道:「我身邊有家師所賜的刀傷藥,甚為靈驗,我為你上一些也就好了,只是使用前須先以紫藤汁洗濯,才可化去血膿,你等一等,我去去就來!」

  郭飛鴻要阻止,柳英奇已推門而去!郭飛鴻不由呆了呆,暗想莫非我為鐵娥所傷之事,他已經知道了?再一想又似乎不可能,鐵娥是何等性情之人,怎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呢!至於柳英奇為何如此熱枕,則更令他大為不解!

  想到此,內心甚覺愧疚,只覺得平白受那柳英奇如此恩惠,心中實在不安。

  他本已大有起色,只是心念鐵娥,思前想後,傷感不勝,偏偏傷口未經妥善處理,受了些風寒,店內照顧又差,才致惡化,一夜之間,竟自大發,臥床不起。旅邸病倒,益發倍感淒涼,柳英奇這時來到,老實說他也實在無法拒絕對方的一片好意。

  在床上他感傷了一陣,久等柳英奇不回,不覺沉沉睡去。

  當他再次醒過來時,房中已多了一盞燈,柳英奇正蹲地煎熬著什麼,郭飛鴻只覺身上其熱如焚,口中含糊的道:「柳兄,請給我一點水,我要水!」

  柳英奇忙站起來,把他扶起,然後用燈照了照他的臉,皺了皺眉,郭飛鴻訥訥地道:「柳兄……怎麼敢當?」

  柳英奇搖了搖頭,不發一語,他先喂郭飛鴻喝了幾口水,才輕聲道:「你胸前傷勢太重,再不去毒,可就難治了!」

  郭飛鴻點了點頭,道:「一切只有麻煩柳兄了……」

  他說完這幾句話,雙目微閉,出息極重,柳英奇嘆了一聲:「我見市上紫藤多太乾枯,恐怕藥力不夠,所以親自上山找了一些,不想誤了這麼久,真對不起!」

  說到此,燈光之下,郭飛鴻面色這一剎那,竟透出紫色,柳英奇不由大吃了一驚,忙叫道:「郭兄!郭兄!你……」

  郭飛鴻忽地開目,道:「鐵娥,你好狠心!」

  說完竟又沉沉睡去,柳英奇呆了一呆,嘆了一聲,他知道郭飛鴻這時已是燒糊塗了,因而口不擇言,也許把自己當成了鐵娥亦未可知。

  他望著郭飛鴻苦笑了笑,暗想看來此人對鐵娥,似有很深的情意,否則何以竟連鐵娥的寶劍也不躲,以身試劍,果真如此,他之癡情,也委實令人感到了。

  轉念至此,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,那鐵娥對於自己,又何嘗有一些情意,只一見面,非罵即避,從無什麼好臉色,此女之絕情,也真是少見,只是她那冰冷絕豔的高華氣質,卻令人神魂顛倒,她愈是無情,自己也更是捨不下她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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