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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楚青青忽然鼻子一酸,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,簌簌的淌了下來,郭飛鴻一驚道:「青青你這是何苦?」

  說著,他忍不住伸手想去安慰她,可是楚青青卻忽地背過了身子道:「別碰我……」

  一邊說,一面用袖子把臉上的淚痕擦了一下,接著向岸上一指道:「我要下船了,你把船靠過去!」

  郭飛鴻遂把小船向岸邊靠過去,問道:「你現在住在哪裡?我送你回去!」

  楚青青寒著一張清水臉道:「對不起,不敢當!」

  郭飛鴻苦笑道:「青青,你在生我的氣?」

  楚青青忽然嘆息了一聲,轉過臉來,只見她面頰上兀自掛著兩行眼淚,她似乎是強自抑制著內心的悲戚,佯作微笑道:「大哥你別在意,我是小孩子脾氣,一會兒就好了。」

  未幾船已靠岸,大自然竟是如此地奇妙,一朝風雨之後,卻又雨過天晴,不過這場雨下得太大了,湖水上漲了不少,幾乎漫過了堤防,兩岸樹倒屋斜,居民們正自忙著整理家園,很有些劫後餘生的味兒!

  小舟在岸邊靠近,二人上得岸來,郭飛鴻終於又忍不住問道:「姑娘,你可知道那鐵娥她走了沒有?」

  楚青青眸子在他身上轉了轉,忽然嘆了一聲道:「放心,她還沒有走,她來洪澤湖另有目的。」

  郭飛鴻忙追問道:「什麼目的?」

  楚青青側目瞟了他一眼,道:「你真想知道?」

  郭飛鴻點了點頭,楚青青冷冷一笑道:「也好,這件事再加上一個你就更熱鬧了!」

  郭飛鴻怔了一下道:「到底是什麼事情?」

  楚青青撇了一下小嘴,點了點頭道:「大哥不必多問,如果你真想見那鐵娥的話,後天此時,你在這裡等我,屆時我帶你去找她!」

  說時,她那雙清澈微微含有怨恨的瞳子,直直地逼視著郭飛鴻,嘴角帶出一絲冷笑。

  郭飛鴻皺了皺眉道:「怎好如此麻煩你?」

  楚青青微微一笑道:「那有什麼法子呢!為朋友尚且兩肋插刀,何況大哥是我的恩人。」

  面色一寒,冷哼了一聲接道:「就這麼說定了,後天這個時候,我在這裡等你,過時不候!再見!」

  說完轉身就走,飛鴻追上一步道:「青青你慢走一步,我送你回去。」

  楚青青回過身來,聲音有些發抖:「算了,我幹什麼要這麼惹人厭呢?」

  說罷扭頭疾步如飛而去,郭飛鴻呆呆的望著她背影,內心頗有感觸,他想追上她去,可是追上了又能對她說些什麼?

  上天真是有意在作弄人,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,更是撲朔迷離,有些人是可望而不可及,有些人是可愛而不能愛,這其間,除了感情之外,還有道義恩怨穿插其中,當事者如不能善用理智慧劍,小心處理,後果就難發想像了。

  郭飛鴻一直在堅定自己,他認定冷劍鐵娥為終身對象,這個目標已不容許他有所更改,天涯海角,海枯石爛,他也不會動搖,何況這中間,除了他對鐵娥的愛慕之情以外,還包括他對鐵父——也就是恩師鐵雲的一項承諾,這個承諾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背負的。

  使他迷惑的是鐵娥對自己的轉變,莫非她真的是討厭自己?郭飛鴻自問了一句,內心浮上了一層悲哀之情,一個人,尤其是一個自尊心重的人,見棄於人,那種傷感是非常沉重的!

  郭飛鴻悵悵地嘆息了一聲,返身走回岸邊,登上了小船,這一霎時,他真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。

  小船在水面上晃動著,漫漲的湖水,岸邊的楊樹落花,一時帶給他無限惆悵,這位身懷奇技、不可一世的少年奇俠禁不住長呼了一口氣,正是「花自飄零水自流,一種相思萬種愁。」

  郭飛鴻掄動長篙,小船逆波而前,忽聞一人叱道:「喂!小心你的船,你是怎麼駛船的!」

  這一聲喝叱,就在眼前,郭飛鴻猛然抬頭,發現自己小船正向另一條小船直撞了過去!

  那條小船上,這時正有一個長身少年橫竿垂釣,飛鴻的小船,眼看看著就要撞上去,那少年忽地掄起手中的釣竿,只聽「颼」一聲細響,那竿上釣絲,已纏在岸邊一顆楊樹之上。

  立在船上那長身少年,接著一帶手中的釣竿,小船「嘩」一聲,硬生生的錯出了七八尺開外!

  郭飛鴻心有所思,差一點撞了人家的船,若非是對方身手靈巧,必是舟毀人墜,一時好不歉疚!

  他立時停住了小舟,回過身來,卻見那舟上少年,正自瞪著一雙虎眼望著自己,厲聲道:「老兄你是怎麼駛船的,沒長眼睛麼?」

  郭飛鴻見對方生就六尺左右的身材,一身青綢長衣,腰繫絲絛,襯以英俊的一張臉孔,分明是個知書達禮的瀟灑人物,卻未想到一開口,竟是如此氣勢洶洶,惡語相加,當時未免有氣,正要反唇相譏,轉念一想,此事本是自己不對,怪不得對方氣憤。

  想到此,他抱拳含笑道:「在下一時疏忽,仁兄受驚了,可曾傷著了哪裡?」

  長身少年一聲朗笑道:「這怎會傷到我,只是驚了我釣上的魚,已是罪過不輕了!」

  說著,那對精光四射的瞳子在郭飛鴻身上轉了轉,像是欲言又止,最後冷冷道:「兩筆賬並作一筆算,你且去吧!」

  郭飛鴻心中一動,正要詢問,卻見那少年已轉過身子,甩下釣線,又繼續釣他的魚去了,飛鴻忍下這口悶氣,繼續把小船划到了南面岩邊,繫舟上岸。

  本來這地方,他已不願再留下來,可是如今為了要見鐵娥,他只好再住幾天。

  洪澤湖跨蘇皖二省,郭飛鴻上得岸來,才發現這地方叫做「蔣壩」,已是江蘇地面,他離開江蘇,一晃已有數年,如今瞎打誤闖,又來到了江蘇省境內,想到了家中父兄,亦不免有些懷念之感。

  這「蔣壩」不過是個鎮市,居民多是漁戶農戶,靠湖吃飯,地方甚是富庶,只是這一場大雨,幾乎為這地方帶來了災害,家家戶戶在忙碌著修房補屋,看起來一片雜亂,不少的小孩子,赤著腳在暴漲的小溪中摸魚,還有些丫鬟婆子提著紅漆大馬桶招搖過市,看起來真不是個味兒。

  郭飛鴻走過了這條大街,沿途所見均是一樣,好容易來到了一處比較乾淨的地方,卻已離開洪澤湖有十里以外,這地方是洪澤湖的一道支流,名叫「三河」,環境十分清幽,飛鴻就在附近一家叫「聽蟬閣」的客棧裡住了下來。

  這大半天的勞累,他實在是餓了,定下了房間,就到外面街上胡亂吃了些東西。

  在食店門前的一面銅鏡子上照了照,郭飛鴻不由嚇了一跳,他發現自己那種狼狽的樣子,鬍子長得老長,身上左一塊泥漬右一攤水,自己看著也不像個樣,莫可奈何,只好又找到了一家小剃頭棚大修理一番,棚裡早已客滿,等了半天才輪著他,理好頭,刮過臉,用鏡子再照一照,才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!

  他本來有幾套隨身衣服,卻放在五河縣的客棧裡,回去拿又有不便,於是又到附近布莊裡,買了兩套成衣。

  等到全部換過之後,這位少年俠士,看起來又回到了楚楚衣冠,英俊卓然的丰采。

  一切就緒,他回到了聽蟬閣,棧內已掌上了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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