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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四


  金婆婆闻知对方窥破了自己二人的战法,也不由惊心不已,须知他二人贴背联手,正是要以太极联手其中的“黏”字一诀克敌,一旦为人测穿了这点,那可就一文钱也不值了。

  段南溪寒心之下,右掌蓦地向金婆婆背上一推,口中叱道:“开!”

  这个“开”字一出口,段南溪左掌已兜心而出,五指之上带出了一股极大的内力,直往病书生花明胸前兜去,而他本人却借着这一兜之力,身子霍地拔空而起,向着一株大树上落去!

  段南溪身子起势极快,可是当他向树枝上一落的当儿,才发现竟然有人比他更快,先他落在了树上,段南溪心知不妙,双足就空一蹬,又反折了回来。

  耳闻得空中一声轻笑,红影微闪,病书生花明身子又比他快了一步,先他落在地上,这位有海内双奇之称的怪老人,一双白手蓦地张开,活像是一双极大的鸟爪,直向当空下落的金指段南溪身上抓去。

  他脸上带出一种极恐怖的笑容,双手抓处,发出了极清晰刺耳的一阵破空之声。

  段南溪见状,倒抽了一口冷气,他知道病书生花明这时所施展的功力看似无奇,其实却是他近百年来苦练成的一种特异玄功。

  这种玄功,贯于剑刃,谓之“剑抵”,施之于指掌,谓之“内”,除非本人有极高的静练功力,臻达“三花盖顶”、“五气朝元”的境界,断断是不能施展,一个调度不好,本身反有杀身之危,所以武林中虽多知道这种功夫的厉害,却极少有人敢习练施展。

  金指段南溪此刻见病书生花明一上手,变使出“内抵”功力,怎不心惊胆战?他吓得双膝就空一收,双掌奋起,拼死推出双掌,用苦练多年的“乾元问心掌”掌力,想与对方一分生死。

  就在这时,一旁的金婆婆怪啸了一声,双掌同出,也打出了一双“子午钉”,二钉一上一下,直取病书生花明咽喉及小腹两处要害。

  病书生花明面上带出了一种极度蔑视的笑容,忽地转过脸来,向空中一吹。

  金婆婆所打来的一对子午钉在空中“叮”的一声,遂即坠落在地,耳听得空中的金指段南溪一声闷哼,身子重重地落下来,摇摇欲坠。

  这一剎那,只见他面如金纸,牙关紧咬,只道了一声:“你……”嘴一张,“哧”的喷出了一口鲜血。

  金婆婆目睹此情,红了双目,口中狂吼了一声,飞也似地扑到了病书生花明的身边。

  这老婆子此刻在急怒攻心之下,已决心与病书生花明拼命,就见她双掌一错,“排山运掌”直向病书生花明猛击了过去!

  只听“碰”一声打了个正着,金婆婆指尖向外一挑,内力顿时发出去,病书生花明身子在她双掌之下,就像一个拨浪鼓似地,前后摇晃了起来。

  金婆婆满以为双掌击中了对方,不死必伤,是以用了十分内力,可是等到她内力全数贯出之后,才发觉出病书生花明体内忽然弹出一股内劲。

  这股无名的内劲,初弹出,金婆婆只感觉如同棉花一般地无力,不禁心中一喜,只以为对方已经受伤,还击力不从心,大喜之下,更加足了内力,双掌向外一吐,口中吐气开声:“嘿!”

  却只听“喀”的一声脆响,金婆婆双腕齐折,一时间痛彻心肺,这时候她才忽然觉出病书生花明身上那股内力,竟是变柔为刚,一松一弹足有万钧。

  金婆婆一时大意,双腕齐折,足足弹出八尺以外,她身子尚未站定,耳听得金指段南溪在一旁大声叱道:“快逃!”

  金婆婆忽然警觉,奈何新受重创,几欲昏厥,闻声正要奋力纵出,足方顿起,一只白瘦张大如箕的怪手,已迎面抓来。

  由这只大手上发出了五股冰寒刺骨的内劲,金婆婆方觉不妙,已被抓了个正着。

  耳听得病书生花明一声怪笑,那只大手蓦地一收一紧,可怜金婆婆连半声也没有出,顿时脑浆飞溅,头骨尽碎,只晃了一下,便倒地呜呼。

  金指段南溪在呼告金婆婆逃命之时,自己身形早已纵起,一路倏起倏落,直向岭下遁去,他虽受了极重的内伤,但是在这要命的关头,也顾不得很多了,但当他身子扑出十数丈之时,却忽觉得脑后劲风猛袭而来。

  要知道金指段南溪身手,在武林中也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,一身内外功夫,确实是不可轻视,只奈何他今日所遭遇的对手,太高超、太可怕了,以至于才会在一照面之下吃了大亏。

  这时他虽在重伤之下,身手仍颇可观,就见他前膝一屈,身子“咕噜”一个侧滚,已避开了脑后的风力。

  情势既已至此,段南溪自忖着今日大是不祥,可是他也不能这么使宜就死。

  这位多年独霸南天,以一杆金旗令,称雄武林的长青岛主,这时触到了“死”的念头,虽也有些心惊胆战,魂不附体,但情势所迫,不由他不作困兽之斗。

  他身子滚转之间,左臂微扬,为的是引开病书生花明的眼神,右手却由左腋下探出,打出了一掌“枣核镖”,一出手即散了开来,就像是离巢的蜂群,直向着病书生花明全身上下飞射而来。

  病书生花明乍见来势也不由吃了一惊,他没有想到金指段南溪重伤之下,竟然还会有此一手。

  这个老怪物,发出了一声冷笑,身子有如窜空的燕子,倏地直升而起,饶他起势再快,一粒“枣核镖”仍然由他左足尖下划了过去。

  这一粒枣核镖,把他云字福履的鞋底划了一道拇指粗细的裂槽。

  虽然是没有打着,可是对于这个狂妄无视天下的老怪物来说,已是生平从来也未受过的奇耻大辱。

  他身子往下一飘,瘦躯一耸,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笑,道:“好个小儿,我倒要看一看你有什么本事,居然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!”

  说罢,双肩一晃,就像是浮空掠影一般,唰一声扑了过去。

  段南溪这时倚身在一块山石上,只觉得口干唇燥,双目发花,眼看着病书生花明扑身而来,却是欲斗无力。

  最后,他勉强鼓起仅有的一点余力,并中食二指,用成名的“金指”一指点出。

  病书生花明身子向下一欺,对来犯的指力,竟是睬也不睬,正要下毒手以“内抵”功力,取对方性命,却见金指段南溪突然双目一闭,向后一个倒仰,咕咕噜噜,直向着峭岭之下一路滚去。

  病书生花明止住了身子,冷冷一笑,自语道:“便宜你这小儿了”

  他自忖金指段南溪万无活命之理,因为这峭壁高有千仞,段南溪在昏迷中翻落下去,是绝对不会有侥幸的,即使摔跌不死,“午”时的毒瘴一到,也会要了他性命,这一点花明倒是确信不疑。

  他在岭前呆立了一刻,才又转回原先亭内,虽然杀了两个人,他内心并没有一点快慰之感。

  随后,他便担心地想:“果真金指段南溪所言属实,石秀郎已经出世,他必不会放过自己,也许已向这地方来了,我倒不可不防!”

  想到这里,全身血液一阵怒涨,由不住频频冷笑不已,心中一动又复念道:那云海老人既在龟山坐关,石秀郎怎敢接近,岂非怪事?

  病书生花明这几日,不知为何,那一颗久静的心,竟是怦怦思动。

  当他思念着这个问题时,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觉,忽然他右眉角一连跳动了三下,多少年以来,病书生花明由于静中领悟心得,已使他对未来的祸福吉凶,能顶感一个大概。

  眉心三跳,病书生花明口中低低“晤”了一声,吃惊道:“不好……莫非我真有什么大难临头不成?”

  他起身在茅亭内踱了一周,忽然转身步下茅亭,在花树如海深处,开启了一间石室。

  病书生花明推开石门,来至他起居运功的室内,闭上了石门,然后他燃了一炷香,虔诚地向空一拜,又退身一边,匆匆换上了一件麻衣。

  接着他洗净了手,取出了一面玉盘,平放在石案之上,捧了一把细砂,向着盘面洒下去。

  这是一种心灵感应的“麻衣神算”,病书生花明以他无比的智力,要测知他未来的吉凶祸福。

  就见他由袖内取出了十余粒棋子儿,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,放下了棋子,棋子刚放下,他就觉得双眉一阵急耸,这正是“祸临”的现象。

  病书生花明口中“哦”了一声,以中指按点在西边的棋子上,低念道:“石秀郎乎?”

  那棋子纹丝不动,他摇了摇头,遂又按在中间棋子上,冷笑道:“云海老儿不成?”

  又摇了摇头,这使得他十分困惑费解,双手袖在麻衣袖内,神色大变道:“莫非还有第三个人不成?”

  这实在使他难以置信,如果说云海老人及冻水石秀郎都不为祸自己,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哪一个能够危害自己?

  病书生花明惊心之下,手指把下余三子一一按过,当他按在了“南”方棋子上时,只觉得一股热血上冲眉睫,双眉簌簌一阵急抖。

  病书生花明收回了手,点了点头道:“是了,这厮是来自南方,是不会错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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