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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


  这一掌直把心蕊打跌在雪地里——她只是喃喃地唤着“万斯同”这个名字,她说:“我要和你结婚……拜天地!”举起了雪白的手,在空中缓缓地抓着落下的雪花。

  万斯亮忍不住扑在她身上,一时热泪浸衫,喃喃地道:“我错了……我错了……心蕊,你原谅我吧!”

  那个三岁的孩子,名叫小台,因为他是生在天台山的,这时也哭着跑过来,嘴里只是叫着:“爸爸!妈妈……”

  万斯亮哭了几声,就毅然地站了起来,双手把心蕊捧起:“心蕊,你告诉我,真的不爱我?你爱不爱我?”

  心蕊木无表情地笑着:“我爱你……爱你。”

  万斯亮不禁狂喜,可是紧跟着心蕊又唤着:“同哥哥!同哥哥……你走了,你不和我拜天地了?”

  万斯亮不禁顿时就怔住了,这一刹那,只觉得打心里凉起,一阵冰凉串遍全身,眼泪忍不住再次溅落在地。

  小台又在身后直叫,他咬一下牙,回头道:“孩子!跟爸爸回去,不要哭。”

  说着他就抱着心蕊回到阁楼,两个丫鬟,都呆呆地站在客厅里。

  她们已被眼前的事吓呆了,这时双双跑上来,要去服侍心蕊。

  万斯亮摇摇头说:“没有你们什么事,你们下去吧。”

  两个丫鬟正要退下,斯亮又道:“你们去给我找一匹马来。”

  小碧吃了一惊道:“少爷要出门?”

  万斯亮点了点头说:“我要出门一趟,也许很快就回来,也许很久才回来,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家里。”

  小碧说:“少爷放心,我们不走。”

  小蓝又说:“他们全都走了。”

  斯亮就点了点头,抱着心蕊上了楼,心蕊这时却比先前安静多了,她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。

  斯亮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发了一会儿呆。

  他自言自语道:“我要把他找回来,然后我走。”

  可是他又想到了万斯同临去时那毅然的态度,恐怕他是不肯再回此地了。何况心蕊已与自己到了今日这种场面,他又怎会再和她结为夫妻?

  这么想着,他不禁又发呆了,偶一偏头,却见心蕊不知何时,竟然已经醒了,这时正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,望着自己。

  万斯亮摸了她头一下,觉得很烧,他极为难过地道:“心蕊,我实在错了,我知道,你真心爱的是我哥哥,现在我就要找他去。”他叹了一声,又道:“我找着了他,叫他回来,如果他顾念昔日与你的情份,我就劝他与你结为夫妇,否则,我也就不回来了。”

  说着低头饮泣了起来,心蕊此刻像是清醒了,她讷讷地道:“不要去……”

  说着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万斯亮,那星星似的一双大眼微微闭上。

  她喘了一声说:“我像是做了一个梦,金郎,我刚才怎么了?”

  万斯亮心中松下了一口气,可是他仍然显得十分伤心,长长地叹息了一声,苦笑道:“没有什么,只是吓了我一跳,我以为你疯了。”

  心蕊叹了一声说:“金郎……我……”

  万斯亮含笑道:“我忘了告诉你,现在我叫万斯亮,不再是葛金郎了。”

  心蕊倏地张开眼睛道:“为什么?”

  万斯亮略把自己和万斯同早年情形说了一遍,花心蕊一句话不说地仔细听着。

  听完之后,她忽然闭上了眸子,说:“不!我还是叫你金郎,我讨厌万斯亮这个名字。”

  万斯亮非常洞悉她此刻的感触,不禁笑了笑,这时小碧已经揭帘子走了进来,道:“少爷,马已经备好了。”

  心蕊忽地坐起说:“备马做什么?”

  万斯亮说:“我有事要出去一趟,约十天半月就返回来,你好好留在家里。”

  心蕊一呆道:“你去找万斯同?”

  这句话不禁问得他一呆,心蕊立刻拉住他道:“不许你去,金郎,我爱你!”

  说着她挥手,对小碧道:“把马再牵出去,他不走了。”

  小碧答应了一声,又退了下去,万斯亮苦笑了笑道:“你真把我给弄糊涂了。心蕊,我知道,你的心还是爱我哥哥的,我们虽是多年夫妻,可是我却永远无能力取代他的地位。”

  心蕊一只手拉着他的膀子,把头埋在他胸上,只是泣着,她说道:“你别瞎说了,我现在想通了,既然已嫁给了你,就是你的人,你真要是走,我就死给你看。”

  万斯亮不禁微微一怔,半天没有说话。忽然他看见室内供着的年菜,烧的大红蜡烛,才令他蓦然地想到,今天是大年除夕。好个大年除夕,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“悲欢离合”,在内心激荡着,他忍不住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!真诚欣慰地拥着花心蕊,无言胜有言走向罗帏中……度过一个快乐的新年!

  ▼第二十一回 白雪白驴 怪人怪行

  当西北风卷起厚厚的雪花,扑打在这石板道上的时候,这条路上,事实上已没有什么行人了。

  大雪漫天弥地地落着,尽管世界是如此的残酷、无情,可是在这年三十夜里,人们还是不寂寞的。

  如果你不怕雪,不怕冷,披上一领披风,在这青石道的雨檐下来回走上几趟,你可以清晰地听见一些特别的声音。

  那是掷骰子的声音,大瓷碗叮叮的响,间以狂喊暴笑的声音,人们是疯狂了。当真的,瑞雪兆丰年,我们不禁要佩服,这些人的自我安慰精神。又有谁能会想到,通宵豪赌的情形之下,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?多少人要再忧勤终年?

  街面上的买卖,可说是家家都关门了,只有卖香烛鞭炮的生意特别好,还开着半拉门。

  掌柜的一边掷着骰子,一边照顾生意,这已是“子”时以后的事情了。

  “台州”府是个大地方,七八里正街,店面无数,可是除了以上的生意买卖以外,别的买卖全歇下了,就连通常作夜市生意的人家,在这年三十的晚上,也都打烊掷骰子去了。

  往西走,有一家“台州老客栈”,这时候也上了板子,大门前,吊着四个纸糊的大灯笼,上面写着“恭贺新禧”四个大字。

  门廊西边,贴着一幅对子,写的是:

  大造无私处处桃花频送暖
  三阳有旧年年春色去不来

  横批“春满乾坤”,红纸黑字,倒也神气十分,按说这种时候,这店里不会再有客人了,其实天底下尽多是流浪子。

  东房里那个算命的瞎子“刘半仙”,他是一个老江湖,在这店里住有五六年了,他是永远不走的,每逢过年过节,他总是蒙头睡大觉。

  西屋里前月来了个大姑娘,她是设场子练武的,看来也是一个人,冷清清的,她也没有走。

  每天差不多晚饭前后,这姑娘就走一趟场子,地点就在店前那个老神仙庙口上。那大姑娘只要往那里一站,用不着她打小鼓,你瞧那人可就像水一样一下子就满了。

  只走一趟刀,一趟剑,在观众之中,有那略微内行的人,看过之后,无不惊赞备至,都说这姑娘手下是真有好功夫。

  她练完之后,把一个箩筐里的钱往袋子一收,不论收多少,她绝不再练第二场,可是却也不少了。

  所以日子久了,大家也都知趣,只一练完,大家也都散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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