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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〇


  纪翎忽然掉下了两滴泪,握紧了雁红的手抖道:“我当时是多么感动,只恨他当时只告诉我,说这封信上有去找你的地址……谁知待我回店后灯下一看,才知妹妹和他之间竟已有如此深的感情了,而我的突然介入,竟作了天下的大大罪人,平白使一段美满姻缘因而破裂……”

  说到此,他用手支着前额,一时泪如雨下,雁红不由叹道:“大哥!这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情,岂能归罪于大哥?”

  她脑中更想着即使没有此事发生,自己遵限于对野叟的誓言,也不容许和砚霜结合,所以此时虽内心仍是悲痛万分,可是倒不十分激动。

  纪翎此时擦干了泪,长叹了口气又道:“所以事后,待我再找到他所住的那所小店之中,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……以后多少日子里,我在江湖上访他和你,只想能找到你二人之一,解清了此项误会,我一人虽浪迹天涯,亦无以为恨了……”

  他顿了一下又道:“这期间,我曾到了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去找过妹妹!”

  雁红不由一怔,遂道:“你去过我家了!?”

  纪翎点了点头失望的道:“去是去了,却没见着妹妹,和伯父伯母谈了半天,二位老人家竟把我误认为叶砚霜!我因有心促成你二人姻缘,是故佯称为叶砚霜,想借此可在二位老人家之前,表明爱你之心,谁知依然白用了心……”

  雁红听后一时感慨万千,只是抽搐着,却不发一语。

  纪翎见她没有说话,不由叹了一口气道:“是我万分灰心失望之下,才至方府,想到了妹妹往昔托嘱之事,总算这方凤致根骨奇佳,甚合我意,在方府打扰了几日,才决定带着这方凤致来此授艺,同时想见见我那位师父,却不知竟会在旅店中遇见了妹妹,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!

  说至此他不由奇怪的道:“我只是奇怪妹妹竟如何会来此呢?莫非曾遇见了恩师,尚请赐告以释疑怀!”

  雁红见问不由眼圈一红,眩然泪下的道:“大哥!你的话说完了,还有我的呢!只是求你听后不要伤心,你如答应我才肯说呢!”

  纪翎不由失色道:“妹妹……”

  雁红这才叹了口气,详详细细把自别六旗镇以后的遭遇,如何夜遇狼群,危急之际,遇见了野叟,救自己来此小云峰疗伤,自此粉颊留痕,野叟尤天民如何收自己为徒,如何教授自己武功,那黑猩子又如何授自己轻功。

  听得纪翎时而叹气,时而欣喜,雁红这才慢慢讲到,那野叟如何为抵大冰石也身负重伤,最后不治身亡,听到此,纪翎不由狂叫了一声:“恩师!”

  一时泪如而下,全身抖成一片,李雁红只怕他有何意外,顿时慰劝道:“大哥……师父虽仙逝,但年岁已高,这也是人生难免之事……”

  纪翎此时脸色铁青的说道:“妹妹你再说说,以后又如何安置师父了呢!”

  雁红落泪道:“是我痛心之下,几乎死了过去,醒后和那黑猩子在后山伐木为棺,将恩师装殓下灵……”

  说到此,想到那老人往昔对自己的好处,一时不由泣成一片,竟是再也不能下言。

  纪翎更是痛心欲裂,但他究竟是一明理青年,知道这种事也不是哭所能解决的,待稍定伤怀,反而劝起雁红来了。

  李雁红遂断断续续又把葬时情形略为说了个大概,告以将老人衣物剑册,一齐下棺埋了,待第四日自己怀着破碎之心,至老人坟前叩别之时,才知那义兽黑猩子竟在老人墓前投环自尽了。

  纪翎忍不住频频动容,又落了不少泪。

  于是雁红就带着纪翎来至那小云峰绝顶,此时红霞已失,天风冷冷,二人已来至这位一世异人,野叟尤天民的墓前,默默然扑伏下跪。

  前望云海一片苍茫,两测飞瀑下垂,纪翎泣叩罢起身,反身对雁红深深打了一躬道:“妹妹此举,真可谓极尽仁义之举,令愚兄好不感愧,只叹我纪翎,身为受艺长徒,却在恩师临终,丝毫未尽弟子之道,思想起来。真是无地自容了!”

  说着不由涔涔泪下,雁红忙回施礼道:“大哥说那里话,别说小妹和老人有师徒之份,就是任何路人,蒙他老人家如此恩待,也当有一份人心,大哥如此一说,岂不是见外了么?”

  纪翎闻言默默点首,慢慢地抬起了头,雁红见他双目如血,可知其伤心的程度了。

  他像断了魂似的慢慢前行着,采了几枝野花,供置在老人的墓前。

  雁红也照样摘了些花,跪供献上,又落了不少泪,直待天已黑了,二人又行至一旁雁红为那义兽黑猩子埋的墓上,吊祭了一番,献上了花,这才默然下山……

 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……

  这时在纪翎的脑中却酯酿着一个颇为令人不可想测的念头,他吶吶自语道:“我一定要这么做!我一定要这么做!”

  于是他们就下山了,自此以后,纪翎在他那黑色绸衣之袖上,加戴了一块孝布。

  十天以来,他把自己封锁在愁苦伤感的情绪之中,每到黄昏,他总是一人潜至恩师的墓上徘徊叹息,当他决定了那项念头之后,他的心才又逐渐开朗了!

  诸位!原来纪翎他此时所想的念头,是先下山去访着那叶砚霜以后,成全了他和雁红之间的婚姻之后,然后他再回到本山。

  他决心在师父墓前搭一小屋,要在那墓前守孝三年,这三年之中,自己唯一的任务,也就是教授徒弟方凤致,当然方凤致是和他住在一起了。

  然而这好心的纪翎,他如何又能想到,事情是那么离奇,以致于他的计划并不能实行。

  这是他上山的第一个半月了,雁红在这些日子以来,变得异常忧郁,平日只是看着孩子,时常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。

  显然地,她并不能忘去她心上的他……

  有时侯她仍是怨恨着他,虽然她了解她和砚霜所以会如此,完全是一项误会,而砚霜推爱纪翎,也可说是他爱的伟大。

  然而她总以为,砚霜却表示得不够澈底,否则他是不该和守容结婚的!

  其实她自己本身也是矛盾的,因为一度她是如何的为着砚霜和守容之间祝福,祈求着他二人的婚姻美满,如今却又为何有此相反的感觉呢!

  因为她是人,尤其她是女人,女人啊……恐怕连你们自己,有时候也会不明白自己,你们明明爱一个人,却要避他,你们恶一个人却要就他,有时候你们会斤斤一些不值一笑的丝微事物,却有时候你们会为了别人看你一眼而震怒,但你们的装着,原本是想吸引着人家看的,你们口里骂的,也许是你们心里爱的,但你们口中赞的,往往又是你们讨厌的,有时候你们只顾逞一时无名,却把自己授入极痛苦的渊源,但幸福之门却在痛苦的边沿……于是你们流泪、哭泣、叹息,也许那是漫长的一生,女人啊!我真不懂你们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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