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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


  店小二闻言就跑至纪翎住处,听了听,还隔着门缝看了看,这才又跑到雁红面前道:“这位公子还没起,姑娘!你有什么话没有,给我说,我等会转告给他好了!”

  雁红心说原来还是位公子,当时就不大好意思再见他了,只是由身上掏出纪翎往昔赠自己的庄票,取出一张递给了小二道:“等那位公子醒转之后,你就把这个给他,就说我为谢他昨夜帮忙之恩,本来是不应送他银钱的,只是我只身在外,身无长物、尚请他原谅……”

  那小二接过庄票,打开一看就是一张二百两纹银的庄票,不由吓直了眼,口中叫了声:“好家伙……二百两!”

  雁红另取出些碎银递于那小二道:“这些银子送给你们大家,只是有一点,这一张庄票你可一定得为我交在那位好心公子的手里!”

  说着陡然双肩一竖,杏眼含威的举起一手,以掌沿向一处八仙桌边上一角挥下。

  只听“喳!”的一声,就像一口刀也似的,把那楠木厚角,齐齐的斩下一角。

  这伙计吓得叫了声:“我的娘!”

  雁红遂道:“你要敢不交,下次见了面,切你的头可比切这桌子容易得多,我走了!”

 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就提着那小篮子,上马一路疾驰而去。

  不言那小二看得触目惊心,一心照着雁红的话去做,且说李雁红一路疾驰马着。

  一只手提着那小竹篮子,迎着这凌晨的冷风,直往市郊急行而去。

  马行如风,待中午已可看见那干天岭了,李雁红此时心情烦燥已极,反倒忘了饥饿,再说她一心想早一时到达那干天岭,竟自马不停蹄。

  那手中提着的孩子在马上跑了半天,不时的啼哭着,只要雁红提高篮子,稍微哼一哼,他又不哭了,可是马一跑,他又哭了。

  这才是哭在儿口,痛在母心,尽管是这孩子的出世,将为雁红带来多少痛苦,甚至于一生不能见人。

  然而到底是母子天性相依,只要看到这白嫩像玉也似的娃娃,雁红尽不住心就软了,虽然他才出世不过一天,可是他的脸盘多像他爸爸叶砚霜啊!

  听见他的哭声,就像一根根的针在扎在她的心,因此她不得不在他哭得太厉害之时,下地哄哄,孩子只是一意拱着他的头,雁红知道他是想吃奶,可是自己又怎能在大街上喂他?

  莫奈何,只好又上马策马疾驰,孩子哭,她也陪着他在马上淌着泪。

  好容易到了傍晚,算是赶到了山下,可怜那婴儿已快哭断了气,雁红这才下马,找到一僻静处,解开了怀,含着无比的娇羞,让这条小生命用力的吮吸着。

  她不由泪如雨下,溺溺望着那将下山的红日,泣念道:“天啊……这就是我李雁红的命运么?……狠心的砚霜!你如今可知道,我为你受的这些苦?……砚霜!我不会再去找你了……只盼你能和铁守容成为一双两好……至于我……”

  在这无人的山根,这少女哭泣得如一朵带雨梨花,几次倚树断魂,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听见,也没有人看见,只那匹大白马,在一旁不时竖耳嘶鸣着,它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痴看它的主人。

  李雁红似如此的哭泣了半天,怀中的小孩,吃饱了,竟自在雁红的怀中睡着了,母亲的泣诉,竟自成了他的催眠歌了。

  雁红轻轻的把他又放在小竹篮中,因山路陡峻,她不便再骑马,只好一只手提着小孩,一只手牵着马,在这黄昏暮色里黯然上山。

  此时晚风沐浴着这位一世姣姣女侠,头上的青丝飘扬着,她就像一朵新开的水仙花,是那么高洁,纤尘不染,……渐渐就消失了她的影子了。

  月亮初上树梢,一个女人黯然的在小云峰上出现了。

  她单手推开了那石室的门,熟悉的进了室,亮着了千里火点燃了灯。

  这曾经被她住过半年多的地方,想不到这么快她竟又回来了,她在石室内怔了一下,想着人人生真是微妙,六十年河东河西,到头来自己还不知是何结局呢!

  想着她轻叹着走到自己室内,所幸各物用物被褥齐全,一切照旧。

  于是她把孩子轻轻抱出,小心的放在床上,再把马上包袱拿进来。

  劳累了一天,又当产后体亏,她就轻轻倒在那孩子身旁,不知不觉,她竟睡着了……

  第二天清晨起来,她的工作来了,乘婴儿没醒以前,她先弄了些东西自己吃了,然后找出些被单,用剪子为孩子剪裁衣服!

  只可怜她自幼出生大家,这等活计她那里作过,剪凑得歪七斜八,好在怎么剪怎么做,穿在婴儿身上都是一样的不知道。

  还没剪一点,小东西醒了,接着是喂奶,换片子,别看雁红纠纠女侠,平日是何等威望,就这点小事,已把她忙了个头昏眼花。

  好容易到了中午,这孩子又睡了,雁红一个人出门打了一只鸟,又到后面去看了看她的马,一个人想再去找一点干柴回来生生火,所以她走得远了一点。

  当她挽着一捆枯柴,和几只野鸟,正由别处回来时,奇迹发现了,使她惊愕在当地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首先她看见两匹马停在那石室之前,二马一黑一白,马上还驼着东西。

  她心中暗惊,这是谁呢?难道说自己离开这房子以后,又有人搬来了不成?

  忽然她想到了室内的婴儿,不由一阵心焦,忙赶到室前,见门开了一扇,室中彷佛有人在说着话。

  李雁红推门而入,立刻她怔住了,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人。

  在那床的一边,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,雁红认识他就是方府的小孩方凤致,这已足令她吃了一惊,可是在床边的椅上,此时正抖瑟的站起一个人影,这人用着痴情的目光看着她,而且像断了魂似的喊了声:“李……姑娘……果然是你!”

  雁红只叫了声:“纪大哥……”立刻万念齐发,是羞瑟,是伤心,是悲泣,是惭愧,一时她觉得脑门轰然一震,一交栽倒,竟自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。

  待她着醒转之时,她发现软棉棉的睡在床上,于是她哼了一声,睁开眼,却见一对浸满了泪的热情俊目,正在低视着她。

  这对眼睛又大又亮,她认出了那是纪大哥,由不得,她用袖子遮住了脸,嘤然而泣。

  纪翎悲声道:“姑娘!你别难受了,你的事我大概也可猜出来了,千万宝贵身体要紧……”

  说到最后声音悲怆动人,雁红不由哭着叫了声:“大哥……”

  纪翎目视着这位自己一生仅爱的一人,见她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,竟折腾得如此憔悴,尤其粉颊上那道深深的疤痕!不知这些日子来,她受了些什么苦,一时心如刀割,再听见雁红这么叫他,由不得一阵心酸,泪如雨下,他伸手握住了雁红一腕,流泪道:“姑娘……你……怎么会……成了这样?……”

  雁红一任他握住自己的玉腕,她内心本觉对这年青人不起,本想一生一世也不要再见他,想不到竟在此地碰见了他,自然他一定也看见了那孩子了……

  听了纪翎的话,她强忍着满腹的辛酸,擦干了泪,先对着这纯洁的黑衣青年一笑道:“大哥……你……可好?”

  纪翎不由勉强暗笑道:“谢谢姑娘?我好得很……姑娘……”

  他嘴皮动了动,想说什么,但是却没有出口,雁红生怕他问到那孩子的事,不由岔笑道:“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,也跟我们女人一样好哭……也不害臊!”

  纪翎忙红着脸擦去脸上的泪,回悲作笑,就在此时,却有一个幼小的人影,偷偷溜到门外去了……

  他心里想师父这是怎么了?……而且李大哥原来是个女人,他们两个……我还是先出去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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