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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五


  这一路之上,晓行夜宿,全由祝三立负责,他只是沿途赏玩着,倒也是逍遥自在!

  这一日,船行长江,好像已入了川省了。笠原一鹤在船头上站着,观赏着两岸的风景,见那些货船,逆水行着,十分吃力,由十数个拖夫,牵着极长的绳,在沙岸上用力地拉着。

  这些人,头上全是缠着白布,“哼哟”,“唉哟”,叫得甚为带劲。

  他内心不禁忖道:“这些人也太苦了,似如此拉法,真个是应上了‘舟行一尺水,皆汗也’那句话了。”

  他心中正自感慨的当儿,却听得祝三立的声音,在船内道:“你进来,我有话对你说!”

  笠原一鹤应声而入,却见祝三立坐在一张竹椅上,眯着细目笑道:“孩子,我问你一句话,一个人处身于世,首先应注重些什么?”

  笠原一鹤一怔道:“师叔问这些做什么?”

  祝三立嘿嘿一笑道:“自然是有原因了,我问你,如果一个人知恩不报该当何罪?”

 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:“师叔,你莫非是在说我不成?”

  老狸祝三立点头一笑道:“不错,你真聪明!”

  笠原一鹤呆了一下道:“师叔,你老人家的话,我不大懂!”

  祝三立比了一下手式道:“我不说,你自然是不懂,我一说你就明白了,你坐下来!”

  笠原一鹤奇怪地坐了下来,祝三立咳了一声,道:“孩子,你那些东西能够如数找回来,全归功于那位徐小昭姑娘,你可知道?”

  这句话说着笠原一鹤不由一怔,祝三立一笑道:“老实告诉你吧,那位徐姑娘因为把东西给了你之后,如今已得罪了她的父亲,你是一个大丈夫,岂能要一个女人背难抵罪之理?”

  笠原一鹤冷笑了一声,道:“这是他父女自作自受,又与我何相干?”

  祝三立怔了一下,他一只手摸了一下胡子,冷冷笑道:“就听你这一句,也就知道你这孩子也太寡情了。”说到此,气得长叹了一声,道:“我实在告诉你吧,那徐姑娘已洗心革面,做好人了。她因为把那箱东西交还与我,迁避到了他舅舅家里,如今消息外传,那‘短命无常’徐雷,已然找了去了。”

  笠原一鹤闻言倒不禁吃了一惊,他低头想了想,未说什么,祝三立望望他哼了一声,道:“你如今打算如何?”

  笠原一鹤不由面色通红,尴尬地道:“师叔之意……又该怎么好?”

  祝三立一双眸子,在他面上细看一下,心里有数,当时内心暗笑道:“我还当你真个是铁石心肠,无动于衷呢?”心里如此忖着,不由冷冷地一哼说道:“徐雷老儿,一向是手狠心毒的,他已知道女儿出卖了他,只怕非置其于死地不可!”

  笠原一鹤闻言不由蓦地由位子上站起来,当下极为气愤地道:“他自已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,居然还有脸怨他女儿,真正无耻!”

  老狸发出一声狂笑,道:“这就是了,你又该怎么样呢?”

  笠原一鹤用力地在船板上击了一下道:“我们去助那姑娘一臂之力……”才说到此,祝三立双手连摇,道:“这当中可没有我什么事,我不愿再搅这种浑水了,你一个人看着办吧!”

  笠原一鹤冷冷道:“即已如此,师叔何必提起呢?”

  祝三立奸猾地一笑,道:“我只是带你来此,俗谓解铃还须系铃人,这件事,我只能出主意,却要你自己来做,你只管放心好了,没什么大不了,吃不消的时候,我这个师叔再给你帮着也不晚!”

  笠原一鹤面色不禁又是一红,道:“这件事师父可知道?”

  祝三立摇头笑道:“你做事,只要行得正,坐得稳,干嘛事事都要请教师父,你这孩子真没出息!”说着笠原一鹤不由脸又红了,他长长叹了一声,说道:“师叔,你不明白,她是一个姑娘家……我如今已是一个出家人,只怕……”

  祝三立摇头笑道:“你现在还不是和尚,要真出了家,这个闲事我也就不叫你管了。”说着神秘地一笑,似有弦外之音,只是难以令人猜测。

  笠原一鹤自那一日在船上见过徐小昭,已留下了极为鲜明的印象。

  此刻听说小昭有难,再一追想她还宝的情意,一颗铁石心肠,立刻也就软了下来。

  现在祝三立在一边为他出计壮胆,笠原一鹤是一血气方刚的少年,又怎会有所惧怕,当时立刻就心活了。

  他挺了一下身子,大声道:“师叔不要笑我,我笠原一鹤也不是怕死贪生的人,这一次师叔为我的事,尚且累遭危险,莫非我还在乎什么?”

  他冷冷一笑道:“师叔只要把那徐姑娘的住处告诉我,我自会设法保护她的安全就是!”

  祝三立拍了一下大腿,道:“对!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,不愧是涵一和尚的徒弟,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,你足能应付。那徐老头我暗中就能对付他,只是那徐小昭……”

  他嘿嘿一笑,道:“也只有交给你了,人家姑娘对你可是一往情深,你自己看看怎么报答人家吧!”

  笠原一鹤苦笑道:“师叔,你真会开玩笑……”

  祝三立微微一笑,说道:“一点儿也不开玩笑,这里还有一件东西,你要好好收藏着。”说着自怀内摸出了一串明珠,递与笠原一鹤道:“这是徐姑娘的一片心意,我已代你收了下来,现在交给你,不可遗失!”

  笠原一鹤接在手里道:“她……为什么送珠子给我?”

  祝三立本当明说,可是心中一动,他就微微笑道:“你虽是中国人,但是到底在异国住得太久了,我们中国姑娘赠珠子与人,是表示恩意与歉疚……”

  笠原一鹤瞠目道:“日本的姑娘,是不能随便送东西给男人的,除非是定情所用的信物!”

  祝三立连连摇手笑道:“你想得也太多了……”

  笠原一鹤收下了珠串,皱眉道:“这位徐姑娘太多礼了。”

  祝三立手摸着胡子笑道:“也没什么,我已把你的短刀送与了她,这叫做礼尚往来,她也不吃亏!”

  笠原一鹤点了点头道:“师叔这样做,我的心也就安了。”

  祝三立缩脖子嘻的一笑,内心却不禁乐道:“小伙子,你可是中了计了,这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,你们这杯喜酒,我可是吃定了!”想到此,真是心中好不得意,内心不由忖道:“老和尚,你徒弟红尘未了,却不是我祝三立有意与你做对,我此番带他来此,你原是知道的,你佛法高超,凡事先知,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意?你已与我装糊涂,想必也已是默认了此段亲事,无论如何,匡飞的后代,我是不能看着他当和尚,你恨我骂我,也就由着你是了!”

  这么想着,就点了点头道:“徐姑娘的性命,就操在你的手上了,孩子,这件事你可要负责任!”

 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:“徐姑娘的性命,由弟子负责,师叔放心就是!”说话之间,小船已靠了码头,人声乱成了一片,笠原一鹤怔了一下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

  祝三立嘿嘿一笑道:“傻小子,到了地头了,下来吧!”

  二人拉马上岸,只见水面上挤满了船,桅杆林立,风吹过来,有一股极浓的鱼腥臭。

  一块大石碑上,刻着“万县”两个大字。

  这是川东的一个大镇,桐油盐货等集散地,二人上得岸来,但听各方商贾讨价还价之声,乱成一片。

  二人牵马挤出了这地方,来到大街上,但见行人如同穿梭也似地来回走着。

  那些来往的行人,有一个颇显著的标记,几乎每一个人,头上都缠着一块白布。这是川省一般人民的习惯,据说是相传在于三国时,蜀汉昭烈帝之死,人民为之戴孝的缘故,笠原一鹤甚为奇怪,频频问故。

  祝三立却显得十分谨慎,他对笠原一鹤道:“四川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,境内奇人异士之多为天下之冠,我们不要多在街上浏览,快快找个地方住下吧!”

  笠原一鹤甚以为是,他自从吃过那次大亏之后,对人行事,已改得多了。

  这条大街正南方,有一处客栈,名叫“五福”,很是宽敞洁净,二人就下榻于这个地方。

  进得房后,祝三立就把门关上了;而且对笠原一鹤说道:“没有事,最好不要出门!”

  笠原一鹤皱了一下眉,问道:“那徐姑娘就是住在这个地方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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