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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笠原一鹤偌大的身子,元宝似的翻了出去,他“骨碌”的倒折了个斤斗,一口武土长刀“噗”的一声,深深扎入地面二尺有余,借着这口刀的定力,才使得身子没有再滚出去!

  巨大的风力,已使得他头顶上那平顶战盔脱顶而坠,叮当乱响地一路滚了出去。

  笠原那副样子.就好像看见了鬼!

  他用打战的手指着和尚道:“你……你是人是鬼?”

  那和尚呵呵大笑道:“朗朗乾坤,何来鬼物?笠原小友,你初履中原,不识天高地厚,吃了许多亏,老讷是特别来诱导你的,且随老袖返回去吧!”

  笠原一鹤乍然一惊,道:“和尚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?你……”

  和尚道:“我知道的你还未必知道呢!”

  说着上下细细瞧了他一番,轻轻吁了一口气,面色微现凄凉地道:“你与我那老朋友,长得实在太像了……看起来宛若一人!”

  笠原一鹤道:“你朋友是谁?”

  带着一丝凄凉的微笑,那和尚讷讷地道:“你问我那老友么?他倒是与你同姓!”

  笠原一鹤一怔道:“是……”

  “笠原桑二!”和尚微带伤感说着。

  “啊——”笠原一鹤大惊失色地道,“他是我父亲!”

  “我知道!”和尚的面色愈发慈祥,“孩子,你想如果他不是你父亲,我会来看你么……”

  双手合十,他轻轻念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汝负我命,我还汝债,是以因缘,经千百载……南无阿弥陀佛!”

  笠原一鹤抖颤颤地走近了几步,面色间带出了尊崇与亲近,呐呐道:“那么大法师……你又是……谁呢?”

  “老袖佛号‘涵一’,俗家名字叫段南洲——”老和尚微微笑道,“孩子,你可听你父亲说过么?”

  笠原一鹤呆了一下,霍地跪了下来。

  “老世伯——”他激动地唤了一声,一时竟自垂头痛泣了起来!

  “无量佛,”和尚慢慢地走近到他身侧,轻笑道,“中国这个地方,对你太陌生了……你的事我都知道,我与你父乃是生死至交,如今你孤单在外,我不能不管!”

  “老世伯!”笠原一鹤痛声道,“我真没有脸见你……我一切都完了……”

  和尚冷冷道:“你是指那箱珠宝!”

  “是!”笠原道,“我……太没有用了……”

  忽然他想到了父亲来时的告诫,当下膝行前进,道:“老世伯,父亲关照我见着了老世伯之后,要尊你为父,敬你为师,一切听凭世伯的吩咐……我方才太冒失……我实在不知道老世伯居然皈依了佛门!”

  涵一大师目光眯成了一线,闻言喟然一叹道:“敬我如父,称我世伯,都非我今日身份所能承当,念在与你父昔日一段渊源,收留你这个弟子,倒是使得……你可愿随我入寺,暂时做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么?”

  笠原一鹤早已为眼前这个和尚出神入化的武功所折服,此刻又知他就是父亲生平第一至友,再加上父亲的嘱咐,自是心悦诚服。

  聆听之下,频频叩头道:“弟子遵命,只是师父……”

  涵一大师莞尔一笑道:“足利氏的那箱东西,已为当今武林带来了一番劫难,自此黑白两道,风尘侠隐,草莽英雄,甚至于三法教士……都将卷入这漩涡之内,你正是此刻的正主。”

  “阿弥陀佛”和尚讷讷道:“是以老讷虽知你尘劫正多,却抱定人能胜天之心,前来引度于你,你当及时抽身,否则怕将有杀身之危!”

  笠原一鹤深深叩首,他不敢正视这个老和尚,心里虽抱定成仁取义之心,却不敢当面顶撞!

  和尚又道:“善哉一鹤,汝当自知,一切众生,无从始末,皆由不知常住真性,性净则明听,用诸妄想,此想则不真,故有轮输……你是生具慧根之人,暂且从我研习无上菩提,琐事不必再思,一切有老讷为你作主!”

  笠原一鹤虽不明白这番话的真谛,可是日本乃是一佛教国家,父亲亦算得上是个佛门居士,对于佛理他并非全然不知!

  大师这番话,对于他似乎有着极大的启发,一时如钢磬铜钹,当头一声棒喝。

  当下深深一拜道:“一切由师父作主,我……知罪了!”

  大师含笑频频点头,夜风吹动着他身上的那袭僧衣,愈加显示他如同神仙中人!

  轻轻叹息了一声,涵一大师道:“一饮一啄,岂非前定,你今日所遇之男女二少年,皆与你有极大的牵连,佛谓:汝爱我心,我怜汝色,是以因缘,经千百劫,常在缠缚……”

  顿了一下,他看向笠原一鹤,道:“你遗失在车上的随身衣物,老讷已为你取下搁置一旁,且随我去吧!”

  说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掌,作势向上虚拨了一下,笠原一鹤原本跪伏的身子,竟然不由自主地提升而起。

  对于老和尚这身出神入化的武功,他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,敬之如神明一般!

  涵一大师道:“走吧!”

  一僧一俗,在这秋季的夜晚,踏着田野小径缓缓地消失而去!

  ▼第二章 高僧度化愁怀士

  在紫藤萝花架下开有一个月亮洞门,那洞门两边,贴着一副对子,写着是:

  花露堕红沾杖履
  松雪凝翠过弦歌

  匡长青拉了一下衣裳,用袍子拂了一下身上的尘土,跨门而入!院内传出轻轻一阵木鱼之声。在生满了各色鲜花的夹道上,他轻轻地走过去,麦冬草尖的露水,把他一双裤管都浸湿了。上了两步台阶,眼前是两扇雕有多种纹色的门扉,匡长青咳了一声道:“妈,我回来了。”

  木鱼声忽地停住了,一个妇人声音道:“进来吧!我想着你也该回来了。”

  匡长青躬身道:“是!”

  遂轻轻推开了门,迈步而入,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,坐着一个看来只有四十许的美貌妇人,其实她今年的年纪已经五十六岁了!

  她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素裙,乌黑的云发散披在肩上,柳眉下那双光亮的眸子,因为长年寂静,而显得一种空灵的忧郁,挺直的鼻梁下,是那一张薄薄而有巾帼英雄气质的嘴!她缓缓地放下手中一串念珠,嘴边带出一个慈母的微笑,道:“长青,你坐下来,你妹妹到后山采茶去了,等她回来给你泡上一杯竹尖青,你也尝尝新吧!”

  匡长青一笑道:“好!”

  说完了这句话,他那一双剑眉,竟然微微皱了一皱,显然内心有着沉重心事。

  妇人点了点头,笑道:“不要紧,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,你慢慢说,你见着那个叫笠原的少年没有?”

  匡长青点了一下头,遂苦笑道:“可是没有用!”

  妇人眨一下眸子道:“为什么呢?”

  匡长青叹了一声道:“那人太固执,他竟是不肯说出那翡翠梨……而且……”

  才说到此,妇人忽然咳了一声,笑道:“我怎么关照你的?说话要小心!”

  匡长青点头一笑,离坐而起,在门外张望了一下,妇人道:“门让它开着就是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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