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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六


  「嗯!」李七郎點了一下頭,「我預計著柳先生這兩天會來找你,要你小心戒備,心裡先有個數兒……」

  「謝謝你!」簡崑崙說,「他已經來過了。」

  「我看見了!」李七郎皺了一下眉,「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,真把我嚇住了……」

  簡崑崙沒有說話。

  李七郎十分明亮的一雙眼睛,在他身上轉動著:「你可知道他的來意?」

  「這……」簡崑崙一時無以置答。

  「原來他是想要殺死你的……」

  「可畏……」

  「可是後來他又改了!」李七郎舒展著長眉,含著笑說,「誰知他心裡是怎麼想的?他這個人就是這個樣……剛才可真是把我給嚇了一跳,只以為你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他的毒手了,可是後來……真出乎我的意外,他這個人就是這個樣,神經兮兮的,叫人捉摸不定……」

  這番話出口,已不似先前之嚴謹,尤其是提及他一向所尊敬的飄香樓主人,直似彼此深知的情人口吻,言者無心,聽者有意,簡崑崙聽在耳朵裡,一時大為驚訝。對方這般語態表情,幾乎已純然女化。

  簡崑崙幾乎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。他生平閱歷不少,可是像李七郎這一型態的男人,真還是頭一次見過,聽著他的話,看著他的樣子,下意識裡,簡直全身都覺著不自在……

  他可真有些坐不住了。然而這個人卻不免又引起了他的好奇,在萬花飄香這個龐大的幫派裡,他又是一個何等身份的角色?

  畢竟,他還是個男人,一個渾身女態的男人,孰令致之?直覺裡,簡崑崙卻不禁又對他滋生一些同情。他不覺把移開了的眼睛,又回到這個男人身上。強制著自己本能的厭惡,試著去瞭解一個基本上完全不能接受的人。

  無燈、無光,只憑月色。

  或許正因為如此,李七郎才感覺到無拘無束,侃侃而談。

  這裡的人,除了柳蝶衣之外,大多數的人,都是用著一種異樣的眼光去看他,去評量他,只是柳蝶衣的輕憐蜜愛支持著他的感情生命存在……柳蝶衣無異是他生命裡的唯一希望……然而,畢竟這之間,還是有相當缺陷與遺憾存在著。

  簡崑崙的到來,在李七郎的現實生命裡,起了極大的震憾影響,也弄亂了他原本平靜的心潮……

  簡崑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,偏過了頭:「你是說柳蝶衣原打算對我下毒手?」

  李七郎默默地點了一下頭:「他已讓了你三招,便可老實不客氣地對你下手了,可是他的心竟然也軟了……他原來不是這樣的……」

  皺著的一雙眉毛,忽然舒展開來:「哦,是這樣的!」

  兩隻白皙一如婦人的細手,輕輕一拍,李七郎像是忽然有所洞悉地說:「他是愛才!愛惜你的一身好本事、人品武功!」

  簡崑崙冷冷一笑。

  「你不瞭解他!」李七郎說,「外面的人都不瞭解他……」言下之意,便是只有他才最瞭解他。

  簡崑崙說:「即使這樣,卻也無能改變我對他的憎恨、敵意……七郎兄,謝謝你的關心,今夜就到此為止吧!」

  一面說,他隨即站起了身子。無視於李七郎的意猶未盡,他卻已自行離開。

  ***

  飄香樓主人柳蝶衣忽然病發的消息,來得甚是突然!時間約莫在深夜丑時前後。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極少,整個總壇,也不過三四人而已。

  玉手羅剎時美嬌顯然即是這極少數的知者之一。得到消息之後,匆匆披衣而起,來到了主人下榻的飄香樓。

  在鑲嵌著閃閃生光的雲石樓閣裡,柳蝶衣長衣不解地睡臥在紫檀木座的巨榻上。巨榻上鋪陳著厚厚的熊皮,雪白柔軟,乍看上去,主人的身子,就像是跌臥在大片的天鵝絨裡。那麼鬆軟柔和,以至於他整個身子,看上去絲毫也不著力道,像是跌進一方白雲裡那般輕飄。

  透過晶瑩打轉的一組水晶琉璃吊燈,光亮適度,瑩瑩白光,映照著主人那一張蒼白失血的臉,長長的壽眉向正中兌擠微蹙,一頭棕色長髮,雲也似地四下散置著。絲質長襪,雲字履,俱都穿戴完好。以此猜測,主人當是病發倉猝,甚至於連解脫鞋襪的時間都來不及,便自倒在床頭。那一霎必是極其痛苦,以至於像他那般功力之人,亦難挺忍,是以眉頭深皺,長髮搖散著……可能是連起身召醫都來不及便病發昏厥了過去。

  時美嬌匆匆來臨,卻不是最早來到的人。

  幾個知道內情的人,顯然都到了。

  李七郎、雷公公,神醫黃孔,俱先已在座,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。

  彼此一句話也不說,只是透過一雙眼睛,顯露著每個人的深切關懷……

  黃孔已為他做了必要的救治,在服藥之後仍未見甦醒的情況下,破例地在他雙手脈門之處,各下了一根銀籤。

  這雙銀籤遠比一般常見的銀針粗長得多,深深地扎入病人兩脈,下籤的一霎,甚至於可以感覺到病人全身的顫抖。

  看到這裡,李七郎第一個面現戚容,微微垂下頭來。

  黃孔用右手食指,緊緊地掐入病人人中,柳蝶衣全身顫抖得更厲害,許久才發出了一聲冗長喘息。

  聽見了這聲喘息,眾人的一顆心才似緩緩放了下來。黃孔為主人解開了外衣,回頭向在場三人看了一眼,各人心有領會,轉身背出客房,外間是主人用以待客的客房。

  寬敞的客廳,錦繡羅陳,由於有了書畫的點染,華麗中不失幽雅。

  眾人默默落座。時美嬌的眼睛直視向對面的雷公公,他是這裡的內務頭兒,事無鉅細,俱當唯他是問。

  「什麼時候發作的?」時美嬌臉上隱隱現著愁容,「白天我跟主座還下了盤棋,那時候他還好好的,怎麼會一下子就又發作了呢?」

  雷公公輕輕咳了一聲,說了一聲:「這個……」隨即把眸子轉向另一面的李七郎:「還是請七郎相公說…說吧!那時候老奴剛好不在……」

  時美嬌隨即把眼睛轉向李七郎:「是怎麼回事,你可清楚?」

  李七郎慢慢地點了一下頭。

  「子時前後,我進來向先生問安……」他臉上略顯靦腆地道,「先生那時候心裡很煩……」

  「為什麼煩呢?」

  「是……為了新來的那位簡先生……」

  「簡先生?」時美嬌揚動了黑而濃的細長眉毛,「你說的是簡崑崙?」

  「就是他……」

  「簡崑崙又怎麼會惹得主座心煩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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