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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冷红溪见他已是步履蹒跚,哪里再能如此豪饮,忙劝阻道:“少喝一些吧!”

  话犹未完,白老头已沙哑的叫道:“痛快!痛快!”

  他把手上的酒瓶,霍地向外一掷,叭一声,摔了个粉碎,身子摇了一下,道:“酒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……哈,看来今夜,老夫当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,哈,哈……哈!”

  突然整个身子,旋了出去,一路踉跄着道:“我……要回去了!”

  身子一歪,“扑通”一声,坐在了地上。

  冷红溪忙上前扶起他道:“白老,你吃醉了!”

  白老头这时眼光发直,摇晃着身子,突然喝道:“臭贼!照打!”

  竟自猛地一掌,直向冷红溪面上劈来!

  冷红溪只觉得他掌风疾劲,为自己生平所仅见,不由大吃了一惊。

  因为相隔距离极近,这一掌如为他打上,那还得了!

  当时忙把身子一偏,足下疾点,斜掠而出,白老头充沛的掌力过处,哗啦一声,撞倒了两三株树!

  冷红溪惊心之下,却不禁更对这白老头生出几分钦佩,他身形再闪,又回到了白老头身边,道,“白老,我扶你到屋里躺一躺吧。”

  这时白老头又已躺倒地上,冷红溪弯下腰来,想去扶他,却忽闻得白老头口中含糊地骂了一声:“老贼!”

  一把向着冷红溪腰间抱来,冷红溪生恐对方扑空跌倒受伤,故没有十分躲闪,遂被白老头一把抱了个正着。

  冷红溪一笑道:“白老你认错人,我是冷红溪!”

  说着正要扶自老头站起,不想白老头口中狂喊了一声:“老贼,我杀了你!”

  冷红溪就觉腰间一紧,奇痛无比。

  白老头的双腕,就像是两道钢箍似的,冷红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,差一点疼昏了过去。

 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冻烘焙苦练,已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之身,可是这白老头如此一抱,却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。

  冷红溪这才知道了厉害,他此时已不便开口说话,因为一说话,难免真力外泄,那时很可能就要丧身在一个醉老头的手下了。

  当时,他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,用“坐伏牛桩”的内功,硬把一身童子功力汇集于腰间。

  如此一来,才觉压力稍减。

  尽管如此,冷红溪也已涨得面红耳赤,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,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。

  二人持了很久的时间,白老头才忽然咳了一声道:“我……我不行了!”

  猛地放松了双臂,又仰面倒了下去。

  冷红溪长长吁了一口气,抹了一下额角上的冷汗,身形踉跄了数步,才站定了身子。

  这时他腹肋等处,兀自隐隐作痛。

 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,他打了个冷战,弯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头,心道:“好险呀!若非我冷戏溪有一身超人的内外功夫,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铁臂弓手之下了!”

  他吁了一口气,忖道:“好厉害……好厉害……想不到当今天下,除了我冷红溪以外,还有如此高手,看来他尚是在昏醉之中,竟然就有如此功力,若是清醒时,那还得了!”

  当时定了定神,就走向老人身前,不过,这一次他有备在先,却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。

  却见白老头,前胸起伏,满头大汗。

  显然,他也是疲累到了极点,此刻只是呼呼的打着鼾,弄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。

 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道:“白老,厉害的‘铁臂弓手’,如非小弟骨架子硬,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双臂之下了!”

  白老头翻了一个身,口中含糊地说道:“我今欲醉,君且去……哦……好大的月亮!”

  冷红溪摇头一笑,抬头一看,当空不过是一弯上弦新月,这老头竟说是好大的月亮,看来他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。

 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,因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,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,自己是“莫辞其咎”的!

  想着遂又唤道:“白老!白老!”

  白老头已鼾声震天,不再答应了。

  冷红溪这才敢走近他,当时犹恐他再乱出手脚,就分开双手,分别抓住他一双手脚,轻轻的把他提了起来。

  接着身形一纵,回到自己的竹楼之内。

  在灯下,他把白老头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,却发现白老头一张瘦脸,已变为死灰般的颜色。

  想是方才用力过甚之故,整个白袍,几乎全为汗水所浸透,须眉上尽是汗珠。

 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:“何苦……”

  就用绸巾,把老人脸上的汗水拭了个干净。

  老人双拳紧握,牙关紧咬,好像要打架的样子,冷红溪不由暗暗好笑。温言劝慰道:“放松一点,白老,你好好睡一觉吧!”

  说着就去分开他紧握的右掌,可是出乎意料之外,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紧。

  冷红溪用了很大的力,才分开了些,老人也顺势张开了手掌。

  在老人掌心之内,赫然现出一物。

  冷红溪一看之下,不由“哦”了一声,退后了一步,遂又摇头苦笑道:“荒唐!”

  说着就由老人掌心里,把那东西拿了起来。

  那东西非是别物,原来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“两相环”,想必是方才相拥之际,为老人无意抓入手中的。

  可笑,冷红溪本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,此刻由于热情侠心作崇,竟对每件事都不加深思。

 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,白老头这时却忽地睁眼,结结巴巴地道:“怎么了?我没有……喝醉……你是冷……兄弟吧?好个冷兄弟,红灯侠……老夫……服了你……啦!”

  冷红溪拍了拍他的肩头,笑道:“现在你总算认出我来了……白老,你是喝醉了,不妨在我这蜗居住一夜,明日再回去吧!”

  白老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之声,震得整个竹床吱吱作响。

  旋又见他双目连翻,满口牙齿咬得“咯咯”乱响。

  这白老头好似内心充满了一腔嫉愤,平日无从发泄,以至于醉酒之后会有此不自禁的激动表现。

  灯光之下,冷红溪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老人。

  这才看清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,年岁对于他是一个谜,很不容易猜测,七十岁、八十岁,甚至九十岁,都可能,在他干瘦的面容上,有一道道极深的皱纹。

  这些皱纹,每一道,都似乎代表着一个惨痛的生活经历,或是悲苦岁月的剥蚀。

  他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,也似是因为长久的背弃阳光所致,他的手脚很大,尤其是那双大手,手指尖上,生有厚厚的黄茧,令人想到他是一个长出苦力的人。

  可是,他那一身衣着,却又是那么高雅,丝袍缎履,分别是儒者官宦出身。

  这个人,委实令人难以了解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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