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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两个人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那般神秘,然而不容否认,这两个人确是在看他,这一点绝不会错。

  虽然现在这两个人已经警觉地收回了眼光,然而弓富魁早已由他们的目光里,体会出一种凌人的不友善的情意。

  未必是“敌意”,但是“不友善”却是可以认定。

  弓富魁再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时,两个人已经隐身于乱嚣的人群里。

  临去时弓富魁发觉到那个少女又向自己瞟了一眼,他可以断定,那一瞥,绝非是人们所形容的“秋波一转”,或是“深情一瞥”。

  那一瞥给他一种冷森林的感觉。

  可是当他想探询那种神秘目光的涵义时,对方一老一少已淹没于人群不见。

  弓富魁为人精明干练。

  虽然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瞥,他已大概地记下了这老少二人的形象。

  他并且可以相信,这个印象能够在自己脑子里保存很久很久,直到下一次再看见他们以前都不会褪色!

  过之江已经走了很远!

  他停在最下边的一级石阶上,抬头回望。

  “你在看什么?”

  “两个人。”

  弓富魁信口答着,说的却是实话。

  “什么人?”

  “对我不友善的人。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他们对你不友善?”

  “眼睛!”弓富魁冷冷地道:“只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了。”

  二人并肩前行。

  过之江不经意地一笑,道:“你有仇家?”

  弓富魁冷笑了一声。

  如果过之江能够很细心地去分析一下他的笑声他的话,必然会大吃一惊。

  因为他这声冷笑里,已明显地泄露出深切的敌意。

  过之江显然疏忽了这一点。

  “学武的人,少不了都会有几个仇人,过老兄,你大概也不会例外?”

  “然!”

  过之江点点头。

  弓富魁脑子里闪过方才那老少二人,一时颇感诧异。

  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,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人对自己怀恨。

  当然这也不会太使他介意!他内心完全沉缅在对于师尊的死、门户焚毁的大悲痛上。

  人在遭遇大敌的时候,常常会出人意料的镇定——也许不是镇定,是完全麻木了。

  弓富魁简直不能有一点点意念去触及这件事,否则他必将会悲愤地为之疯狂。

  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他,也许是在考验他的定力,偏偏安排过之江与他走在一路。

  弓富魁这小伙子果然是个能成大器的料子,居然面临大敌之际,应付得如此得当。

  对于他得体的应对,竟然丝毫不使过之江对他有所怀疑。

  相反,过之江竟然对这个小伙子,颇有一伸友谊之手的意思。

  走着走着,过之江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
  弓富魁对于这个杀人魔王,内心是存着十二万分的警戒的。

  现见对方身子忽然停下来,当然意味着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。

  弓富魁顿时也跟着停下脚步。

  过之江道:“弓朋友你可曾觉得眼前应该做一件事么?”

  弓富魁一怔道:“做什么事?”

  “你说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?”

  “是一个老人,一个年轻的少女。”

  过之江顿时怔了一下,道:“那个老人可是只有一只眼?”

  “噫,你怎么会知道?”

  过之江脸色一变,微微一笑道:“这么说,这两个人不是你的仇人了。”

  “是谁的?”

  “是我的仇人。你等一下,我去去就来。”

  说着把身子一摇,已飘出丈许以外。

  弓富魁一惊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  “要他们的命。”

  说完,他身子连着闪了几闪,已向来路纵去。

  弓富魁心中一凛,暗忖道:“糟了。”

  这个杀人魔王的手段,他已经见识了,而今由于自己一时多嘴,平白地将又要使得一老一少两条人命丧生其手。

  弓富魁后悔自己一言之失,可是又无可奈何。

  他暗惊于过之江的身手。

  山高百千丈,可是过之江一去一回,竟是快到了极点,不过是交睫的当儿,已回到了眼前。

  弓富魁打量着他的神情,暂时没有开口说话。

  过之江冷森森地笑了笑,继续向前面走。

  弓富魁忍不住道:“你找到了他们两个没有?”

  过之江摇摇头道:“去晚了一步。”

  “这么说,他们已经走了?”

  “不是走,是逃。”

  “过老兄,你认识他们?”

  “岂止认识?”

  弓富魁心里动了一下,所谓“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”,他忽然觉得对于眼前这个大敌,需要多方面地去了解。

  他尽量地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:“他们真是你的仇人?”

  过之江闭了一下眸子——每当他眨一下眼睛的时候,弓富魁都几乎怀疑他是在闭睛眼,好像他眨眼睛的时间比别人要长得多。

  他还有一种习惯性的呆板、木讷,却是只能意会,不能言传。

  弓富魁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留下了心,要说弓富魁对于灭门杀师的大敌无动于心,那可是瞎话。事实上他无时无刻,都在留着心,以备时间来临时,猝然向对方施以杀手。

  当然在出手之前,最重要的是,他先要估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斤两。

  直到目前为止,他都没有出手的机会,也没有出手的自信,所以他始终没有出手。

  过之江冷冷地道:“一般人通常都会犯一种错误,那就是手下留情。”

  弓富魁心里打了一个寒颤。

  过之江起码有一点长处——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。

  他迟滞的目光,注视着弓富魁,道:“手下留情的结果,只能使自己日后后悔莫及。”

  “他们是我手下的败将。”

  “但你当时并没有杀死他们。”

  过之江站住脚道:“啊,对了!”

  弓富魁道:“什么事?”

  过之江道:“你是练武的人,又住在这里,你可认识一个人?”

  “是谁?”

  “住在青竹堡的柳鹤鸣!”

  弓富魁心里一动。

  “一字剑”柳鹤鸣他焉能不认识?太熟了,事实上柳鹤鸣是师父蓝昆生平的畏友之一,据师父蓝昆自己说,柳鹤鸣的武功在他之上。

  在很小的时候,弓富魁还记得有一次这位柳老前辈来到‘天一门’探望师父蓝昆与前掌门人裘风的情景。

  那时候弓富魁还记得自己的几个师兄,遵照裘掌门人的指示,纷纷向这位武林名宿请教武功。

  那个时候,弓富魁由于一来年岁尚小,二来由于前掌门人裘风并不认为他是可造之才,所以他只能在参见之后,远远地站在一旁。无论如何,“一字剑”柳鹤鸣这个名字,他是久仰之至。

  此刻这个怪人过之江忽然提到了这个名字,不禁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惊。

  他怔了一下,道:“柳老剑客的大名,我是久仰了,过兄莫非也认得他老人家?”

  过之江深沉地笑了一下。

  天已经很黑了,但是弓富魁却能够很清晰地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。

  “我是认识他的。”看弓富魁一眼,他冷冷地道:“那么,我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,他死了。”

  “死了?”

  弓富魁慢慢地垂下头来!

  这是他继灭门惨祸之后,所知道的最最不幸的消息!也是除了师父蓝昆以外,最最使他难受的一个消息!

  “是谁下的手?”语言里已无可俺饰地显露出无比的沉痛。

  “你很伤心?”

  “不错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者。”

  “这也难怪!”过之江缓缓地点了一下头,道:“他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老人,其实他原本可以不死的。”

  “这么说是他自己找死?”

  “也可以这么说!”

  弓富魁把柳鹤鸣的死与师父的死联在了一起,莫怪乎他是这般的伤心了。

  “是谁下的手?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
  过之江顿了一下,似乎碍于出口。

  但是他这种人,好像天生就不会说谎似的。

  他终于苦笑了一下道:“是我。”

  弓富魁全身一震,其实他早就应该猜想到这个答案,可是听起来兀自免不了震惊。

  “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般毒手?”弓富魁道。

  过之江道:“我已经说过了,他是自己找死,不过,他确实也是代人而死。”

 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,道:“这话怎么说?”

  过之江咬了一下牙道:“李知府失信于我,我原来打算取他性命,但是这老儿强自出头……”

  “所以你就杀了他?”

  “不错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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