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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一


  “也没有这么简单。”麦小乔说,“搬一次家你不知道有多累人,何况父母年岁都大了,这一次到四川,娘就累病了,我看就算是家乡情况好转,也不会这么快搬回去,总得一两年之后了。”

  凤姑娘点点头:“那么你个人呢?我的意思是,对你个人,你有什么打算?”

  麦小乔看了她一眼,摇摇头,苦笑了一下。

  “我还不知道……而且你知道,我身上的毒尚未去尽,有一天发作起来便是麻烦。所以,也许医治我身上的毒伤,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。”

  凤姑娘想了一想道:“这件事固然极难,但也并非就是真的全然无救……唉!如果我爹在这里就好了,他说不定就有办法。”

  麦小乔迟疑道:“令尊现在哪里?”

  “谁也不知道。”凤姑娘说,“他老人家才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想找他可真是难比登天。”

  麦小乔方自燃起的一点希望,紧接着便自幻灭了。

  说话之间,只听亭外传来轻微叩门之声。大四儿的声音在说道:“姑娘,有人求见。”

  凤姑娘皱了一下眉说:“人呢?”

  “在院子里候着呢!”

  隔着窗子远远眺望出去,看见四个人立在那边树下。

  凤姑娘站起来向着小乔道:“你坐一会儿,我去去就回来。”说了这句话,即行离席步出。

  麦小乔远远地向那边树下瞄了一眼,心中禁不住为之怦然一动。最起码四人之中有一个曾经是她所熟悉的——尖瘦的一张脸,下额上留着一络子山羊胡须,不正是昨夜大雨之中前来向大四儿通风报讯的那个人么?心中一惊之下,连带着也就对另外的三个人加以注意。残阳交织下,四个人那副嘴脸,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凶悍狰狞,加上全身上下那阵子挥打不去的风尘气息,几乎一眼即可以直言断定,这四个人绝非善类。

  四个人均似似凤姑娘执礼甚恭,像是在等候着凤姑娘发落什么,他们到底说些什么。却因为距离甚远听不清楚,不久,四个人即告辞而去,凤姑娘也就转回了湖心亭。

  麦小乔冷眼旁观之下,虽然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,却可以判定一件重大的事情,就将要发生了,而致使这件事情发生的领导之人,不是别人,正是眼前这个貌美如花,举止若仙的凤姑娘。

  返回湖心亭后的凤姑娘,显然是没事人儿一般,依然谈笑自若。麦小乔原来希望她会自己透露些什么,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多说。

  等到麦小乔饭后转回到自己客房时,天色显然又将晚了。她无意独锁愁云,独自在暮色苍茫里来到了园子里,无意间听见了身边一阵乱蹄之声,越过不远处的空花隔墙,即见两骑快马一前一后,疾奔如矢地一径绝尘而逝。

  也只是那么一瞬的当儿,麦小乔竟然意外地发觉到,两骑快马上乘骑的是凤姑娘与大四儿主仆二人,匆匆一现,惊鸿一瞥地随即消逝无踪。

  麦小乔心里一动,暗忖着:“不好,难道凤姑娘真的要动手打劫那批灾银?”

  一念及此,她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。

  这件事不知怎地,她就是放心不下。原因是这场灾难里,她眼见多少人妻离子散,无家可归,赤地千里,遍眼哀鸿。不说别的,就只是自己家人先已受害不浅,自己爹爹麦玉阶也曾慷慨捐赠,赈施粥饭正所谓发挥同胞之爱,现在好不容易盼望到了官方的赈灾银子,对于那为数千万的灾民来说,尽管是“杯水车薪”惧其太少,却不啻是一帖续命急药。如果说什么人对这批救命的银子还意在觊觎,那可是不能忍受,不容坐视之事了。

  麦小乔在没有亲睹凤姑娘参与劫银之前,尽管怀疑,却不能认定。

  她不禁回忆起方才凤姑娘说过的话,诚然是大堪玩味,她也明知道自己武功不及对方甚多,然而义字当前,却也不容她有些许退缩了。

  径回到客房里,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,佩好长剑、镖囊,看天色就差不多黑了。

  她决定再到江南会馆走一趟,看个究竟。

  江南会馆在月夜里显得异样的寂静。

  昨夜大雨,今夜多风。飕飕的风渗着月色碧寒地刮过来,浸在人身上,真有股子寒劲儿,冷得人牙床子打战。琉璃瓦面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光滑,在冷月荡漾里,反映出点点星光,看起来颇有一番诗情画意。

  千手神捕秦照在院子里踏行一周,仰首向天,心情沉甸甸地,面对如此夜色,却是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。

  这一进院子他们全包了下来——虽说是行踪诡秘,用尽了心机,可是二三十号子人,毕竟来去招摇,才一住定下来,风声已传了出去。

  就是因为风传有黑道人物要来行劫,秦照的心情才显得特别紧张——总算还有个出云和尚在此押阵,多少给了他一些安全感。可是责任在谁身上,谁就会承受到压力,这种内心的感受,局外人是没有办法去分担的。

  在院子里踏着寒冷的月色,走了一转,秦照回到了堂屋,只见出云和尚正自低眉吟思着,手里拿着一个棋子,将下未下之际,一双长眉只是频频颤动不已,见了秦照只是抬了一下眼皮,继续思索不语。

  秦照一径来到了他面前站往,刚要开口说话,老和尚却向着他摆了一下手,继续举着那一颗待下的棋子,却是有无从落下之苦。

  老和尚的棋艺极高,连日来秦照早已是领教过了,简直难以匹敌,心里只当是和尚的棋瘾又犯了,只是当他注意到和尚面前竟然缺少了一方棋枰,一颗颗的棋子儿只是摆在桌面上,可就不禁有些儿纳闷。

  好不容易,老和尚手里的这个棋子儿总算放了下去,却微微叹息了一声,抬头注视向当前的秦照,摇摇头,苦笑道:“险……险得很呀!”

  一面说,他低下头,兀自向桌面上那些散乱的黑白棋子注视不已,两条长出的白眉时蹙又展,显然心情不无困惑。

  秦照不解地道:“大师父,你这是在算卦么?”

  出云和尚一声不哼地站起来走向院中。

  秦照跟了出来:“大师父……”

  老和尚面色严肃地道:“上半夜平安无事,丑时左右,贼必上门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,叹息一声。

  秦照大吃一惊道:“是……么?来人是什么路数,卦上可有显示?”

  出云和尚一双敏锐的眼睛注视着秦照的脸,半天才讷讷地道:“来人出奇的厉害,你和你的手下,万非其敌,只怕……”

  “只怕怎么样?”

  “只怕你这一面伤亡惨重……你本人却意外遇到了救星,竟然逃过一死,也是异数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老和尚微微眨动了一下眸子,双手合十地宣了一声佛号道:“阿弥陀佛!”

  千手神捕秦照听到这里,顿时有如头顶响了一声巨雷,怔在当场,作声不得。

  老半天的工夫,他才像喘过了一口气来:“大师父……这么说,这批灾银也是保不住了……果真这样,我还不如死了的好。”

  出云和尚喟叹一声道:“灾银竟然像是保住了……这正是老衲苦思不得其解之处……异哉,这其中左右折冲,甚是迂回曲折,所可当信者,就是你这条命倒是有惊无险,只是血光之灾,却是难免。”

  一听说自己这面死伤惨重,自己虽是险处逢生,却难保一干手下不为此丧生,多年相处,情同手足,猝闻恶讯,不禁悲从中来,心里一酸,两行热泪,情不自禁为之夺眶而出。

  老和尚喟叹一声道:“原只当有老衲在此,可以为你担当一份风险,却想不到来人奇兵突出,其中竟有连老衲也难以应付的高人异土……这就注定了我方必败的命运,能够落到卦上结局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。”

  言罢频频摇头叹息不已,那张慈悲脸上,竟然失去了昔日的一番雅兴逸致,可见即将来临此一事态之严重了。

  千手神捕秦照黯然叹息一声,道:“这么说来,我们难道只有坐以待毙不成?”

  老和尚轻宣了一声“无量寿佛”,才摇摇头道:“果真那样,只怕势将全军覆没,老衲这就绘上一张草图,你按图布施,或可将伤亡减低到最小地步,我之能够帮助于你,也只此一图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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