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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第二十一章 押运赈灾银 路遇云四娘

  八匹快马,一径向这边奔驰过来。

  蹄声嗒嗒,敲打在干裂的驿道上,老远就传了过来。

  今夜晚,大家伙的耳内部特别尖,一丁点儿风吹草动,就能使人人心惊肉跳,更逞论是这等声势,早有人报了进来。

  刚刚才烫了脚,钻进热被窝的驿官任迟,听到了消息,不得不套上了“卧地虎”(老棉鞋),披上了老袄,由一个贴身小厮打着灯笼,来到了前院大厅。

  虽说是南边暖和,可是这已进入腊月的天,早晚的那阵子寒意,也是很够人受的。

  任迟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吸着冷气,心里嘀咕着,这是从何说起,这都什么时候了,居然还会有人来?一眼看见了驿馆的书吏毛大文,正站在檐下候着自己,任迟的气就更大了。

  “这是怎么说的大文,不是交代下去了吗?不能再留客了,怎么还有人来?”

  “轻着点儿,别让人家听见了。”

  毛大文慌不迭地上前几步,凑到了任迟身边,压低嗓子道:“是京里下来的高差。”

  任迟先是一怔,继而冷笑道:“京里来的,他就是阎王殿来的也不行呀,人满了就是满了,你叫我有什么法子,你可真糊涂。”

  毛书吏忙拉住他小声道:“大爷,你轻着点儿呀,不是玩儿的,是皇差呀!”

  “皇……皇差!”

  这后一句话,可真把他给吓住了,顿时愣在了当场。

  毛大文拧着两道眉毛,道:“架子可大着哪,我看爷你是赶快去一趟,要不然保不住可得出事哪。”

  才说到这里,只听得大厅里已传出了吆喝之声大叫道:“驿官,驿官……猴儿崽子,架子还不小。”

  这几声吆喝,像煞戏剧里的道白,标准的北京口音,称得上字正腔圆。

  任迟只觉得身上一阵子发冷,可就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已是霉星当头,来了不好侍候的主子了。

  嘴里应了一声,慌不迭赶上几步,提高声音应道:“石塘驿任迟求见,来迟了……来迟了……”

  话声出口,人却不敢直入,官场里规矩多,尤其对方是当官差的,一点小疵,要是对方挑起来也能要自己脑袋搬家。

  老半天,里面才传出了句话来。

  “来了怎么不进来,这个蠢劲儿哪,还得叫人提溜着是怎么地?”

  “不……不敢……”

  怪就怪在毛书吏那“皇差”两个字上,任迟有多大的胆量,哪能不吓得心惊胆战?

  一面匆匆把老袄穿好,这才发现到,仓促之间,自己竟忘了穿上官衣。这个罪可大了,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,咽了一口唾味,只得丑话说在前头。

  “卑职不知列位上差来到,衣衫不整,这就去换过,再来参见……还请……”

  “得了,等你再换衣服,天都亮了,咱爷儿们竖在这儿,都成了腊肉了。”

  紧接着蓝布帘子“唰啦”一下子揭开来,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已走了出来。

  老长老长的一张“国”字脸,长板牙,浓眉,扁鼻子。一只手撩着长袍的长襟,一只手挂着马鞭子,全身上下满是疾劲的风尘之色。

  凭着任迟的老于世故,竟然在对方身上看不出一丝儿富贵气息。

  倒是在对方撩起的大襟里,窥见了一抹黄绫——这就足够说明了对方的身份,再者对方这等精纯的一口北京官话,更似乎加重了他服务皇族的“不容置疑。”

  “你就是这地界的驿官?”长脸人打着官腔道,“这才多大会儿,你就挺尸(睡觉之意)啦?进来,进来……”

  就把任迟带进了堂屋。

  这屋子里可热闹啦,有坐着的、站着的,连同那个长脸汉子,一共是八个人。

  一样的穿着打扮,每个都是一袭蓝布的罩袍,里面是一袭薄薄的两襟子开叉的长袍,高腰子薄底京靴,有老有少,老的不太老,少的不太少,总在五十与三十岁之间,显在各人脸上的那种气色,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
  倒是中间的那个雏儿,看上去显得嫩一些,只是那双眼神儿,却数他最为凌厉。

  任迟哪敢一一仔细端详,大略看了一眼,就垂下了头,心里却忐忑着,弄不清这么一伙子人,到底是干什么来的?

  长脸人哼了一声道:“我们的身份,你知道吗?”

  “是……”任迟口不应心地道,“几位大爷,干的是皇差不是?”

  “钦命上差。”长脸人白着一双眼珠子,似乎怪他不会说话。

  “就是这么档子事。今天晚上,来不及投店,再说路上又不太平,你得快拾掇房子,有个四间也就够了,再就是,大家伙的肚子都饿了,有什么东西快弄出来,可别叫爷儿们等久了,听见没有呀?”

  任迟苦笑着脸道:“这……这位上差爷贵姓大名?卑职这里事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……这么晚了,房子都满了……”

  才说到这里,就见其中一个矮汉子,蓦地在桌子上用力一拍道:“混账——”

  他这一出口,可就不是字正腔圆的北京口音了,竟然是极其刺耳的山西口音。

  “你还要察看我们的身份是不是?你配吗?”

  任迟欠身应道:“卑职不敢,只不过——”

  委屈到了极点,也不禁有些气往上冲:“这位老爷不出示身份,卑职这笔账,可就没法报销,还请上差多多包涵。”

  那个山西矮子圆睁着两只眼,正待发作,正中坐着的那个像是头儿的人,却以目光制住了他,一面向着先前发话的“京油子”递过去一个眼神儿,后者立时会意,嘿嘿一笑,直向任迟面前走过来。

  “这倒是句人话,咱们爷儿们还能白吃白住,要你贴银子吗?来,先拿着这个。”

  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一锭的元宝,白花锃亮,一看就知刚从库里出来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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