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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


  那就是这个人内心蕴藏着极大的痛苦,这种痛苦务必强烈到使他难以忍受的地步,自然一个“怀才不遇”的人。或是有极大野心欲望的人,常常也都会有一分难过的遗憾,这分遗憾的滋生,便是痛苦的根源了。

  关雪羽触念及此,倒不急于立刻要与眼前之人决一高下了。

 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,深入了解一个所谓的强敌,是绝对必要的。

  知彼知已,百战百胜。

  像眼前这种以客观心情,观察敌人虚实、内心隐私的最佳机会,是不易多见的,关雪羽倒要仔细分析一番。

  他停步又走向那座古青石案旁边,瞩目着桌上的二十五个手掌印子,观察着他指写留书,显然是语无伦次的醉语,却十足暴露了此人的勃勃野心。

  那二十五个真力内聚化石为腐的手掌印子,望之一致,其实却是不相同,正如同所说“……般般功力不相同。”

  关雪羽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之后,不禁黯然发出了一声叹息。

  即使他仍然心存不甘,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,那就是,自己即或也有此功力,可以燕字门精纯的“金手印”功夫,在此坚逾精钢青石古案上留下掌印,却是不能达到对方的这般功力和境界。

  这个认定,不禁使得关雪羽突然自内心潜生出无比寒意,更有无限悲哀。

  然而,这却也不会因此而打消了他的敌意。因为一个人的功力深浅,并不是决定强弱的惟一凭借。动手时,神奇的招式,精奥的剑法,每每形成制胜敌人的要素,也是不容否认的。

  关雪羽自信在剑术方面,造诣极深,上一次在麦家与金鸡太岁过龙江的一场拼战,并未能尽其所长,势将要找机会,再次与他决一生死胜败不可。

  然而今天这般情况之下,显然是不合适的了。

  想到这里,不无遗憾地叹息了一声,目注向昏睡中的过龙江道;“大丈夫有所不为,今天且放过了你,姓过的,你知情么?”

  话声方落,只见伏案大睡的过龙江,霍地直坐而起,怒睁双睛,嘴里含糊地叱了一声,双掌同施,“哧——哧——哧——哧——”一连劈出四掌。

  必然又是他下意识下的杀着,东西南北各出一掌,强劲的掌力呼啸着破空划出,三面临空,一面击实,只听见轰隆声响中,半堵花岗石墙,应势而倒,石屑纷飞四溅,哗啦啦,炒蹦豆般地洒向四方,功力十足惊人。

  关雪羽由于有备在先,自是不会为他击中,只是目睹对方这般掌力,着实令人吃惊。

  金鸡太岁过龙江想必是对于关雪羽的存在眼前,多少有个印象,只是着实醉得太厉害,已无能顾及,一连劈出了四掌,圆瞪着两只红光闪烁的眼睛,砰一声,又倒向石案。

  他沉醉中,已无控制之能,这一倒下来,重心顿失,一颗头结结实实地磕向石案之上,由于没有凝聚内力,这一摔可就伤了鼻子,鲜血立时淌了出来。

  过龙江含糊地“哼”了一声,在石案上翻过了半截身子,却只见鼻中的鲜血猛流不止,酒醉之中,血流湍急,染了满身都是。

  关雪羽目睹之下,不禁皱了皱眉,对眼前此人,他原本恶其不死,无奈杀机一去,恻隐之心竟油然而生。

  眼前这一霎,目睹着对方的自我作贱,却是于心不忍,当下身形轻起,有如巨燕天落。

  起落之间,已临向过龙江倒卧之石案之上。

  过龙江闷哼了一声,举掌待发,却为关雪羽抓住了腕子,左手骈指如飞,已点中了对方“鼻窦”一穴。

  紧接着他身子侧拧,一缕轻烟般地又拔了起来,落向一旁。

  就在这一霎间,耳听得一人怪叱一声,“嘶——”一股疾劲的尖锐风力,直袭眼前。

  关雪羽心中微微一惊,倒是没有想倒,此时此地,竟然还会有外人闯来。那缕尖锐的风声,方自入耳,即见一道白光直飞面前,竟是一口光华灿烂的薄刃飞刀,刀势奇快,直向关雪羽额头正中飞来。

  关雪羽身子偏得一偏,右手轻起,弹指如弓,“当!”地一声,已把这只飞刀弹飞开来,却已看见了来者何人。

  一身半长不短的皂色直掇,干瘦的个头儿,正是金翅子过龙江跟前的那个当差的祝天斗。

  想是他方自从外面返回,乍然发现到眼前这情景,只以为关雪羽意欲加害主子,哪能不大吃一惊。紧跟着又发觉到过龙江满面鲜血,倒于石案,这一惊,有如五雷轰顶,顿时就愣在了当场动弹不得。

  关雪羽看着他冷冷一笑,点了点头道:“你来得正好,你家主子喝多了酒,醉倒了,自己撞伤了鼻子,我已为他止住了血。”

  祝天斗心里一动,用力地挤了一下他那双三角眼,表情里透着犹豫。

  紧接着,他目光再转,可就发现了那些横七竖八,散抛在地上数不清的破酒坛子,顿时心里就明白了。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说了这四个字,祝天斗拱了一下那双瘦瘠的手:“这倒是承情了,只是尊驾来此,又是为了什么?”

  关雪羽摇了摇头道:“你就不必多问了。”

  祝天斗阴森森地笑了一下,那日麦家一战,虽说是黑天半夜,他可也着实领教了对方这个年轻体面人物的厉害,自己不要说跟他动手了,只怕连他的身边也沾不上,还是乖乖地站着,少动歪念的好。

  站着可是站着,嘴里面可也不含糊,冷目森森地笑着:“尊驾的事,我固然是管不着,可也得赏下几句,待一会我家主人醒转要是问起来……嘿嘿,关大相公。你又叫我这低下之人拿什么去回答?再说,这件事可是透着稀罕,老当家的酒量,天下无双,怎么会……”

  一面说着,他随即走向一边,弯腰由地上捡起了一只喝空了的酒坛子。

  关雪羽这才发觉到这些用来盛酒的坛子,形状与时下一般酒坛,竟是有异。

  祝天斗拿着空酒坛摇了一下,倒了一些剩下的余酒往嘴里试试,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:“这就对了。”

  原来过龙江在此古堡,发现了一座地下酒库,其中藏酒千瓮,乃是当年守将李庭芝所酿,预备用以大胜元军后,酬赏三军,尽谋一醉所需,想不到连战皆败,直至军亡城破,亦不及其用,直到今日,才为过龙江无意发觉。

  须知这些酒,酒质原本就已凶烈,深藏地底,将近二百年之久,水分早已蒸发,剩下皆为浓度醇厚的纯菁,常人只消饮下少许,也必醉倒无疑,更别论眼前过龙江这般饮法,任他功力盖世,也是吃受不住了。

  关雪羽当时由酒坛的外貌,联想到这座废置的古堡城池,心中立刻也就明白过来。

  “你家主人想是饮下了古堡所藏的前朝烈酒,只怕一时半刻还不易醉转。待他醒过之后,只说我来拜访过他就是。”

  祝天斗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向自己猝下毒手,不得不小心提防,相处片刻之后,才自觉出自己纯属多余,聆听之下怔了一怔,才讷讷道:“在下遵命。”

  关雪羽冷冷一笑,转身走出。

  祝天斗只是愕愕地打量着他。

  关雪羽忽然停住脚步,回过身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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