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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九


  彷彿是很久很久了。

  又過了一會兒……

  李劍銘終於從一個惡夢裏醒了過來,他覺得自己小腹之處,有一團冰冷的東西,陣陣的寒氣從肚臍處透了進去,到了丹田,與腹中燥熱的真氣凝聚在一起,很是舒適。

  他閉著眼睛,浮深的呼吸了一下,立時,一股潮濕而帶有些微香氣的空氣,湧進他的肺裏。

  他詫異地張開了眼睛,只見他是睡在一周四面都是石壁,關得密不透風的土房子裏。

  他轉動了一下身子,忖道:「這是什麼地方?我又怎會到這裏來呢?」

  他想了一下,方始想到自己是在圓通寺裏,和那金甲神,摧心毒魔拼鬥時,中了「無形之毒」,後來又被毒劍刺傷,中了什麼「蝙穴之毒」,而至於昏倒過去。

  他詫異地想道:「我不是中了兩種劇毒嗎?怎麼不會死?難道他們的毒物對我失效了不成?而參王竟也有如此大的功效?嗯!奇怪!」

  他想了一下,覺得小腹有一團冷氣,於是他伸手摸了一下,發覺到正是那劉雪紅送給他的碧綠玉馬,此刻因為褲帶鬆了,所以掉落在肚臍旁。

  他將玉馬拿在手裏,竟又覺察不出裏面有什麼冷氣透了出來,他詳細的端詳了一下,發覺這個玉馬腹中竟然是鮮紅的,好似裝著什麼液體似的,在幌幌盪盪,他想道:「我一向都沒有注意這玉馬竟然是腹裏中空的,但這馬腹中,為什麼會有紅色的液體呢?」

  他正好想到這裏的,突然小腹燥熱之氣上湧,一團麻痛的感覺迅速的佈滿了小腹,他心中一驚,趕忙跌坐地上,盤膝運功,抑止毒性竄動。

  他舌抵上顎,意守丹田,一股純陽真氣,緩緩的升起,行遍四肢百骸,然後將小腹的那股毒性抑下,逼在小腹之一角。

  他重重的呼了口氣,方待站了起來,但是那毒性又衝破了真氣,向四外散了開去,趕忙又運氣逼了回去。

  就這麼一下,使得他想到了一件事,他忖道:「原先我有玉馬放在腹上,不須運功抑止毒性蔓延,但是現在一放鬆,毒氣在小腹中又竄散開去,而且現在好像兩種氣性凝合在一起一樣,竟且更加厲害……」

  於是他拿起玉馬,又放置在小腹肚臍之處,緩緩的將真氣運回丹田,看看有何發展。

  玉馬放在腹上,便立即寒氣大發,向腹中透去,而他也覺察到腹中的毒氣,一縷縷的從皮膚中透出,彷彿是被玉馬吸去一樣,又彷彿是被玉馬抑住在腹中,這連他都搞不清楚。

  他好像覺得沒有什麼不適了,於是他這才站了起來,打量了這四周一下。

  他只見這屋子的四角播著許多封好的罎子,地下陰濕得很,石板上都長了許多的苔蘚,黑黑的一大片。

  地上擺了一塊木板,木板頭邊插了一束香棍子,香灰散落在地上,室內空氣仍然是有一股檀香之氣,顯見這並不是很久的事。

  他走到角落裏,看到了那些罎子上面貼著封條,寫著某某和尚的法號,顯然這裏面是裝著骨灰的。

  他呸了一下,自言自語道:「真晦氣,竟然把我當作死人一樣的,放在這裏。」他想了想,忖道:「那麼,這裏是廟寺了,我且上去看看。」

  於是,他掀開了門板,探頭出去看了一看,見到頂頭之上,有一個窗子似的,好像緊閉似的,旁邊都留出一條縫來,但卻沒有什麼光線透過來來。

  他忖道:「看這樣子,這該是寺裏的地下室了,而且現在大概已經天晚了,所以連光線都沒有,幸而我久居洞穴之內,夜眼早已練成,才能看得清楚,這頂離這兒大概五丈左右,我倒還可躍上去抓住頂上的一個鐵釘,再揭開蓋子出去。」

  於是他一提氣,拔身一躍,便待抓住頂上的一根鐵釘。

  但是,他身子才躍起僅三丈左右,便覺小腹一震,整個五臟六腑都好像翻轉過來一樣,一陣劇痛刺入骨髓,丹田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來了,直向四處竄去。

  他「哎喲」一聲,便摔落下來,跌在潮濕的地上,摔得他眼前金星直冒。

  他吭了一聲,便用力盤好雙膝,行起坐功來,但是,此時那原先的一股純陽真氣,再也不能凝聚了。

  他覺得身上的腑臟都好似被毒性侵蝕了,而丹田中的真氣循著經脈竄去,滯留在那兒,收都收不回來。

  他緩緩的吸進空氣,盡力的想將這些竄散的真氣凝聚在丹田之中。

  好一會──

  他全身都出了汗,濕透了衣裳,頭上的汗珠,一滴滴的往下落,流過了眉毛,滲進眼裏,使得他覺得一陣刺痛。

  他悲哀地往木板上一躺,曲肱作枕,望著頂上,他深深的嘆息了一聲,忖道:「我現在已經完了,一身的真氣,再也凝聚不起來,現在我能夠發出的內力,僅不過是原先的二成而已,若是出力過度,我又將昏了過去,不省人事了。這毒物好毒呀!竟然深聚在腹中,將經脈都塞住,以至於現在真氣渙散,再也收不回來了,現在我又由不平凡的人,而變成一個平凡的人了……」

  一念想到這裏,他痛苦得兩手握緊,牙齒將下嘴唇咬住,竟禁不住呻吟起來。

  的確,一個不平凡的人,若是在一刻之間,突然覺得自己已喪失了那分力量,而變成平凡的人,那他真好像覺得生命破剝奪掉一樣的悲痛,他一定會痛哭失聲,哀號著自己的不幸,除非他具有非常堅忍的毅力。

  李劍銘就是如此,他遭受到許多打擊,許多磨難,但他卻從未哭過,他咬緊了牙關,忍受著命運對他的鞭搥,將眼淚吞回肚裏,故而他能從幾次死亡的邊緣裏,逃出了生命,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。

  但是,現在他又失去了他那不平凡的力量,他要忍受著這種得而復失的痛苦,以及身體上的傷痛。

  他痛苦地忖道:「我現在雖然體內的那株參王的藥驗沒有消失,但是盡在毒性的威力之內,根本不能回聚丹田,否則若有一人,以無上的功力,使我把毒性驅去,那我的內力,將更為精純,只是現在那裏有這種人呢?」

  他躺了一會兒,覺得自己這樣不是個辦法,所以他站了起來,打量了四周的牆壁一下。

  他摸了摸壁上厚厚的苔蘚,用手掌刮下一大片來,看到了石壁,以及壁上的石質,他用手指壓了壓,一出勁,便挖出一塊碎石來。

  他忖道:「現在我若躍高一丈多,然後用手指插進壁裏,那麼只要運換幾口氣,便能夠到頂了,幸好這個牆壁年代過久,而且石質變質,所以能夠用手指插進壁裏……」他想到了這裏,抬頭望了望頭上,打量道:「這段距離,大概還可以勉強上去,不過也許要先調息一下,讓這些殘餘的力量,凝聚得更加多些……」

  於是,他盤膝坐在地上,又用起功來。

  好一會,他吁了口氣,站了起來後,擺好架式,輕喝一聲,整個身子拔起一丈有餘。

  趁著身子將要落下之時,他右手五指箕張,一出力向壁上插去。

  只聽噗的一聲,五指已經插入,他的整個身子掛在牆上。

  他吸了一口氣,勢子毫不怠慢,左手伸出,又同樣的插進壁裏。

  如此一連換了幾口氣,他終於到了頂。

  他僅僅上升了這麼段距離,便氣喘連連,頭上汗水不住下滴,他悲痛地忖道:「我剛才只要一縱,便可達六丈之高,現在這五丈的距離,竟使我累成這個樣子,唉!……」

  他掛在牆壁上休息了一下子,便右腿一出力,身子一個盪動,便將蓋在頂上的一塊木板踢開。

  「叭噠」一聲,木板倒翻而起,淡淡的清光映了進來,風,也呼地一聲,鑽了進來。

  李劍銘一個翻身,便躍上了地上。

  他揚起了手臂,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鮮的空氣,然後把蓋子蓋好,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。

  他見到這是寺內的空院裏,旁邊一大堆柴,左側是一間毛廁,看來這倒是個柴房。

  於是,他走出了柴房,抬頭望了望天上,只見有幾顆星星,偶而透出了雲層,露出一些微弱的光芒。

  天上,一片片的雪花,飄落在地上。

  飄落……

  在地上……

  他忖道:「我是今天上午昏迷過去的,難道已經過了五個時辰了嗎?現在看來來都快子時了……」

  他這個念頭沒想完,見到一個黑影碰碰撞撞的走了過來。

  他只見是個小和尚半閉著眼睛,右手拉著褲子,左手掩著衣襟,不讓寒風吹進懷裏,聳起個肩,衝了過來。

  他一面走,一面嘴裏嘟嚷道:「今天多喝了幾杯熱茶,便把尿都急出來了,真他媽的,這麼冷,還要從熱被窩裏鑽出來上毛廁。真他媽的那些混蛋,有夜壺也不借一下,說什麼撤一泡尿要交十個銅板給他,那有這樣敲竹槓的,明天我找個石頭,把它敲壞了,我們誰也別用……」

  他說到這裏,突地肩膀撞上一人,他瞇開了睡眼,說道:「那一個師兄也來上毛廁……」

  他這個廁字還未說完,便看清了是一個中年的大漢,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,他認得這正是和老方丈下圍棋的那個李施主。

  所以他立刻堆著臉笑道:「李施主,你上廁……」

  他說到這個廁字時,突地想起昨天下午,正是自己把已沒有呼吸的李施主的屍首放在地下室裏,而這時怎又會看到了呢?

  他頓時臉色大變,嚇得一陣顫抖,兩條腿登時軟了下來,他顫抖地道:「阿彌陀佛,觀世音佛,如來佛,我的彌勒佛,我的地藏菩薩佛,你把這個鬼抓回去吧!你們保護我……」他的牙關直在打戰,因而說話根本不清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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