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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〇


  「廢話!背過身去,否則我來不及了。」

  她目透兇光,很可能毫釐之差,就會把凌千羽殺死,老夫人略一沉吟,果然背向而去。

  這是母愛,惟有母愛才能自我犧牲,毫不皺眉。

  青后斷喝一聲道:「不要臉的賤人,既愛上大師兄,又嫁給樂無極,我要替雨蒼清理家門。」

  劍如厲閃,隱發雷鳴,足見她用出了全身真力。

  驀地一縷指風掠了過去,指風猶如開花炸彈,去時無風,一旦觸及劍柄,宛似霹靂一般,震得青后斜側裡盪開七尺,忽地手腕一麻,金劍已然到了凌千羽手中。

  她驚異地望著凌千羽發愣,做夢料不到「帝后宮」獨門閉穴手法居然困不住他,一旁老夫人含著眼淚,道:「孩子,你……」

  原來凌千羽恨死劉心痕,是以劍作削刀狀,正要一揮人頭落。

  老夫人慈愛的呼喊,使他略一躊躇,青后也就在此間不容髮時,「軋」地一聲,牆角出現一地道,從地道逃去。

  老夫人急道:「千羽,等著娘,娘還有幾件事需要找她弄明白。」

  沒有等凌千羽發話,她已跟了下去。

  凌千羽高聲道:「娘!小心宮內機關,你……」

  老夫人不由身形一緩,轉過臉,道:「放心,我不怕她機關,你……」

  她發現凌千羽不願與她正面相對,心如刀絞地道:「你在恨娘?」

  「不……我……我要解開雷大哥穴道。」

  老夫人嘆口長氣,再次追了下去。

  果然,凌千羽在千萬思潮中,很快地集中了精神替雷剛調解穴道。

  雷剛穴道被閉太久,元氣受傷極大,等到凌千羽細心地將他穴道以「推宮活穴」之法解開時,雷剛猶如做了一場大夢。

  他一睜眼,第一句話是:「凌兄,你為何救我?」

  凌千羽道:「雷大哥,不要想得太多,你此時元氣大傷,少說話為上。」

  「不!」雷剛噙著眼淚道:「我……我對不起你。」

  凌千羽知道雷剛的心裡,仍然忘不掉上次酒中下迷藥一事,儘管此事係因救雷剛恩師白眉長老而起,但雷剛這等血性漢子,卻無法不耿耿於懷。

  於是凌千羽挑明了地道:「關於上次下迷藥一節,易地而處,小弟同樣會如此,所謂師恩浩蕩,為人子弟者怎能以小節而置恩師性命於不顧?」

  雷剛感激地道:「謝謝凌兄,可是我卻耽誤了你的大事。」

  凌千羽笑道:「你別自責了,其實你不那樣做,我的武功無法恢復過來,我可說因禍得福了。」

  雷剛激動得流出了眼淚。

  好半晌他咽聲道:「凌兄,你愈說我愈慚愧,我……我實在不配作你的朋友。」

  凌千羽誠摯地說道:「雷大哥,你我異姓兄弟,情同手足,你的師父何嘗不是我的師父,即或我為他老人家犧牲,又有何不可?」

  「凌老弟……」

  「不要難過,小弟是肺腑之言。」

  雷剛擦了擦眼淚,張著嘴,說不出話來。

  凌千羽忽然嘆口氣,道:「雷大哥,有許多事你還不大清楚,等到以後,我再向你解釋,現在我只能告訴你,令師被囚,小弟也有責任,好在他老人家安然無恙,不然,我的罪惡更為嚴重了。」

  雷剛不解地望著凌千羽,分明是話中有話,他實在弄不清楚凌千羽所謂的「責任」問題,默想恩師白眉長老自殺身亡一節,他忍不住號啕大哭道:「師父早就自殺了,我受了騙,也害了你,我……我真該死。」

  凌千羽大吃一驚道:「令師果真自殺了?」

  雷剛點點頭,道:「不錯,正因此,我更感愧對知友。」

  凌千羽心情沉重地道:「不,愧對知友的是我,因為……」

  「因為什麼?」雷剛神情激動。

  「唉!」凌千羽一聲長嘆道:「千言萬語一句話,害死令師的老夫人就是我的生身之母。」

  凌千羽艱難地說到這裡,雷剛如中雷殛,全身一震,霍然坐了起來,道:「凌兄,此事果真?」

  凌千羽無限感慨地說:「這是說假話的時候?但家母所以倒行逆施,實係種種不得已原因,乃組織失魂幫,造成武林血腥,人心不安等情。」

  「我不相信,我絕不相信。」

  雷剛神經質地搖著頭,凌千羽的心益發像針刺一樣。

  談到這裡,地道中隱隱傳來激撞之聲,凌千羽關心老夫人安危,連忙道:「雷大哥,請稍待,小弟要看看裡面有何變化。」

  他匆忙地閃進地道之內,雷剛默默唸道:「如果老夫人真的是凌千羽的生身之母,我該怎麼辦呢?」

  再說老夫人艾翎追青后劉心痕不捨,終於,在一個風磨銅鑄成的一個房子裡,找到了青后。

  風磨銅房子猶如鐵打鋼鑄,深深地鑄入石壁之內,在老夫人這面,有幾個透氣孔,這是調節空氣用的,當然另有機關暗門,老夫人一時無法找到,她是就著透氣孔看到青后的。

  誰知一望,老夫人卻打了個寒顫,做夢料不到,昔年的二師兄,今日的白帝,竟被吊在一銅架之上,胸部銀光點點,插著十幾根銀針,銀針都插在重要穴道部位。

  不待細說,青后早已治好白帝毒症,但她卻在治好毒症時,以銀針封穴,顯然有所報復。

  透氣孔傳出青后的冷笑之聲。

  「二師兄!」她說:「這種稱謂你有何感想?」

  白帝身子不能動,嘴巴仍可說話,答道:「心痕,我知對不起你,但好歹這多年夫妻,即使想殺我,也不該叫我受活罪吧?」

  青后笑如鬼哭,緊接著道:「你死有餘辜,但我要在你死前,回憶下你做二師兄時的一切往事。」

  「過去的事何必再提?」

  「我要提……我要提……」

  她那失掉的臂膀因激動而流血,然而她早已忘記疼痛。

  於是她近乎囈語地,一五一十把白帝為爭奪帝位,利用她的種種經過,說了一遍。

  綜合她的自語,老夫人瞭解了她必須知道的三點:

  一、製造她與艾雯矛盾的是白帝一手導演。

  二、她與樂無極所生二子被殺,亦係白帝的策劃,由青后執行,青后所以甘為驅使,說穿了只是嫉妒老夫人而已。

  三、白帝曾以高明的化裝,冒充大師兄凌雨蒼,姦污劉心痕,就是艾雯的失身,乃致懷孕,也是他一人所為。

  真相揭穿,老夫人痛定思痛,更覺大師兄凌雨蒼的人格偉大,同時也後悔對凌雨蒼與妹妹成姦的錯誤判斷。

  忽然一聲厲叱,敢悄青后像瘋人般地撕裂著白帝。

  若在往日,老人人會視若無睹,因為青后對付之人,何嘗不是老大人的仇人,但現在不同了,老夫人母子相認,潛在的母愛,使她對人生看法有了新的觀念。

  做人就該講恕道。

  名利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……

  是以她不忍見青后過度折磨白帝,她大聲疾呼,青后置若罔聞,逼得老夫人以十成掌力,試打著風磨銅的銅壁。

  風磨銅自然非掌力所能洞穿,老夫人目的是震動機關,希望能在最危急時,保住白帝的半條性命。

  所謂「半條性命」,乃因為白帝兩條大腿已被青后活生生地撕裂下來。

  「軋軋」聲中,銅門自開,老夫人畢竟震動了機關,她忙不迭地躍入房內,同時揭下了她的面紗。

  白帝垂危中認出了艾翎,他慘呼一聲道:「師妹,原諒我……原諒我……」

  語音未盡,人已絕氣身亡。

  青后笑個不停,笑聲隨著口血,箭也似地噴出。

  ▼第十二章 大衍心法

  老夫人看出青后真氣用竭,離死不遠,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道:「心痕,這是何苦?」

  劉心痕上氣不接下氣,道:「艾翎,少跟我來這一套,記住,死後變鬼也會找你算賬。」

  說完氣斷,老夫人兩眼望天,腦中一片空白,如非凌千羽來得及時,她很可能因感傷過度而生意外。

  有人說:情似一杯毒酒,又像一碗蓮湯,只看用之者如何選擇了。

  母子兩人默默無言地離開了這塊傷心地,兩人的心情都似繫了塊沉重的鉛……

  母子走出地道,雷剛望著老夫人那張雖有傷痕,仍然雍容華貴的面容,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師仇?該報!友情?當酬!老夫人畢竟是凌千羽的母親啊!

  他別無選擇,口中唸著恩師白眉長老的名諱,只有掩面痛哭。

  不待解說,老夫人已知怎麼回事,她黯然地道:「雷大俠,關於令師自殺一節,老身雖罪不可恕,但令師變節自慚,亦係咎由自取,這等事已成過去,希望能與千羽好自為之,至於我個人所引起的是非,不日內必定有個交代。」

  「娘!」凌千羽心中一動問:「娘指的交代是什麼?」

  老夫人義正詞嚴地道:「當著天下武林道,解散『失魂幫』,並請武林各派掌門公決為娘之罪。」

  雷剛因老夫人乃他最欽敬的凌千羽之母,早已改了仇視之想,及見老夫人大有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」胸襟,不由自主地道:「伯母,小侄認為解散『失魂幫』已足夠了。」

  老夫人慘澹地道:「不行,包括令師在內,那麼死去的人豈不平白地死了嗎?」

  「娘!」凌千羽緊接著道:「你是不得已才走上極端的,何況母親知過能改,並親自解散『失魂幫』應該是功高於過了。」

  老夫人慈藹地笑道:「孩子,你一向正大光明,為什麼只顧親情,罔視群倫?」

  「這……但娘死了兩個兒子,這突發之變,是否該以心理不健全加以評斷?」

  「這話怎麼解釋?」

  「不健全的心理,難免做出不合常情之事,這恰如瘋人殺人一樣。」

  「你倒說得輕鬆,恐怕別人不會有此想法。」

  「如果都和兒子想法一樣呢?」

  「螻蟻尚且貪生,娘自然也不例外。」

  「那就好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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