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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蕭翎心中暗道:那老人脾氣古怪,難以預測,我如帶冰兒同去,不知他是否歡迎,何況,中州雙賈傷勢還未痊癒,也該留她在此保護兩人才是。

  心念一轉,緩緩說道:「冰兒,咱們都去了,豈不是無人保護他們兩位了,百花山莊中人,雖已撤走,難保那沈木風的爪牙不重回來,你該留此才是。」

  百里冰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大哥的話,我幾時不聽過了。」

  蕭翎看她不悅之情,形諸於外,但仍然勉強順從了自己之意,心中甚是感動,微微一笑道:「我很快就回來,那時,我這兩位兄弟,體能也已恢復,咱們就一起離開此地。」

  百里冰嫣然一笑,道:「你要帶我去西湖遊玩,我拜拜雷峰塔下的白娘子……」

  蕭翎接道:「那只是一段神話傳說,並非真有其事。」

  百里冰嚴肅地說道:「不論傳說真假,但那白娘子可憐,她一片真情對待許仙,但許郎薄倖,竟然聽那法海和尚之言,把她壓在雷峰塔下。」

  言罷,唏噓不止,泫然欲泣,大有借古論今,悲傷際遇之感。

  蕭翎悚然一驚,只覺她言詞中若有所指,竟是不知如何接口。

  但見百里冰舉起衣袖,拭去臉上淚痕,接道:「我爹爹曾在中原替我請了一個飽學的老儒,教我讀書寫字,那老儒年紀雖然老邁,卻是一位多情的人物,常給我談些流傳中原的纏綿神話、綺麗故事,當時,我聽到那白娘子的故事,心中還暗暗竊笑白娘子真傻,天下盡多美男子,何以獨鍾情一個許官人,如若換了我,才不那樣受欺侮呢!」

  蕭翎道:「換了你,你要如何?」

  百里冰緩緩把目光凝注到蕭翎的臉上,道:「那時我曾想,郎既負心,妾又何苦多情,為什麼不殺了那許官人呢……」

  語聲微微一頓,接道:「可是,現在我知道,情海茫茫,何處是岸……」

 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冰兒,你小小年紀,怎的想這麼多事呢?」

  百里冰黯然一笑,接道:「我自小任性慣了,一向不肯服輸,記得兒時一件事,父親正在參悟一門奇功,我卻非要他抱我出去賞雪不可,父親不肯答允,我就哭鬧不停,摔碎他很多心愛的古董奇珍。從來不肯叱責我一句的父親,那次好好的打了我一頓,但我仍是哭鬧不停,一日夜不進滴水,任憑慈母好言哄慰,一直是哭個不停,力盡聲啞,淚乾血流,直鬧得父親抱我出宮賞雪,我才停止哭聲……」

  蕭翎接道:「你長大之後呢?」

  百里冰道:「長大了日漸懂事,自然是上體慈心,孝順父母了,但爹娘都知我任性得很,凡我堅持的事,大都順從於我,可是,自遇到大哥之後,我竟然像變了一個人……」

  蕭翎微微一笑,道:「變乖了是麼?」

  百里冰道:「唉!我一直按捺著自己性子,處處順從你,但不知是否能取得你的歡心,我常擔心有一天你厭棄了我,像那許仙厭棄白娘子……」

  蕭翎哈哈一笑,接道:「你不是白娘子,我亦非許官人,那怎能相提並論,好好照顧他們兩人,為兄的要去了!」

  百里冰眨動一下大眼睛,道:「你要早些回來。」

  蕭翎伸出手去,拂起百里冰垂在臉上的秀髮,道:「乖乖的等我回來。」

  百里冰展顏一笑,道:「我會很耐心的等你。」

  蕭翎轉過身子,大步而行,依照那老人指說的方向,登上峭壁。

  果然峰頂之上,一塊石下壓著一方白絹,白絹上,清楚的寫明去路。

  蕭翎收了白絹,依照指標而行,每當行到一處岔道所在,就瞧到指路識別。

  那白髮老人說的不錯,這一段行程十分艱苦,斷崖深澗,深水流泉,有時要涉水而渡,有時要施展壁虎功游上峭壁。心中暗暗抱怨道:他明知我內傷未愈,怎的竟讓我走這等險惡之路,豈不是誠心折磨我麼?

  但想到大丈夫一言出口自無反悔之理,只好全力以赴。

  他受傷本重,雖然服下那老人靈丹,但因一直未好好調息,體能亦未完全復元,走了一陣,已累得滿身大汗,喘息不停。

  眼看太陽爬上了峰頂,還不知前途行程多少,也不敢停下休息,走得辛苦至極。

  直到日升三竿時分,到了一條湍急的河流之前。

  蕭翎打量了一下那渾濁的溪流,足足有三四丈寬,既無渡橋,又無木舟,如在平時,這三四丈的距離,還可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,越那溪流,但此刻已走得精疲力盡,實無越渡之能,站在岸畔呆了一陣,只好拔出短劍,斬了幾株小松,結在一起,準備抱木而渡。

  就在他結好木排,準備冒險越渡時,突聞一聲哈哈大笑之聲,傳了過來,道:「小兄弟來晚了,如非老夫信你必來,早已放舟逐波,下行數十里了。」

  蕭翎抬頭看去,只見一個木簪椎髮,白髮垂胸,身著青袍,手待竹杖的老人,端坐在幾根巨竹結成的竹排上,緩緩由溪旁草叢中駛了出來。

  在那急如飛瀑的湍流中,竹排卻有如行在平靜的湖面上一般,緩緩行來,從容不迫。

  只見他手中竹杖,在溪中一點,竹排陡然直沖上岸,在蕭翎身前停下。

  蕭翎凝目看去,隱隱認出正是昨宵會見的老人,只是,此刻他已挽起長髮,洗去臉上油污,看上去清雅若仙,飄逸出塵。

  當下長長吁一口氣,道:「晚輩重傷未愈,行動緩慢,有勞老丈久候了。」

  白髮老人點頭笑道:「我瞧得出,你已經盡了最大的能耐,用出了能用的氣力……」

  語聲一頓,接道:「小兄弟,你會水中工夫麼?」

  蕭翎搖搖頭,道:「不會。」

  白髮老人道:「這溪流十分湍急,你既不會水中工夫,又在筋疲力盡之時,伐木越渡,生機甚微,難道你不怕死麼?」

  蕭翎道:「晚輩已和老丈相約,不能失信老丈,只好冒險試渡了。」

  白髮老人微微一笑,道:「你後悔麼?」

  蕭翎搖搖頭道:「如若在下心有悔意,盡可半途而返,也不用到此了。不過,有一事,晚輩不解,想請教老丈。」

  白髮老人道:「什麼事?」

  蕭翎道:「晚輩依照老丈留下的指標而來,身歷險境,不去說它,但有時,晚輩明瞧到別有小徑,但老丈的指標卻棄安就險越峭壁、深谷……」

  白髮老人接道:「小兄弟,世間豈有不勞而獲的事,對你而言,這只算一個小小的考驗。」

  蕭翎道:「如若晚輩沒有受傷,這段行程就算再加十倍險惡,我自信也能渡過。」

  白髮老人道:「如你沒有受傷,你遭遇的艱苦、險惡,又何止如此十倍呢?」

  蕭翎茫然說道:「老丈句句蘊含玄機,晚輩實是聽糊塗了。」

  白髮老人淡淡一笑,道:「小兄弟,此刻,你已走得很累,快些閉上眼睛調息一會,等你體力恢復後,神智清明時,咱們再談吧!」

  蕭翎亦覺著自己有些頭暈腦脹、體力難支,當下說道:「晚輩恭敬不如從命。」盤坐地上,閉目調息。

  矇矓間,感覺到頭上受了一次重擊,隨即人事不省。

  醒來時,已然是中午時分,自己正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。

  目光轉動,但見花色絢爛,芳香襲人,竟然在一片高峰環繞的盆地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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