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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三


  天玄道長雙手緊貼在兩腿之上,施展開迅快的身法,飄忽遊走,莫可捉摸。徐元平雖然拳落如雨,足起如風;但一連攻了四十五招,別說打他不中,連天玄道長飄起的衣袂,也未碰過一下。徐元平究竟還是少年性情,雖明知天玄道長不會還手,自己也存心把百招應付過去之後,讓他療治好金老二的毒傷,天玄道長如再相迫比武,那就好好打上一場;但四五十招未能沾得天玄道長衣角,不覺之間動了怒火,突然倒躍疾退,反臂發出一掌。

  天玄道長也正感不耐徐元平這等虛應故事般的打法,忽見徐元平施出奇招,知他心中已動了怒意,默算還有五六十招好打,不禁精神一振。只覺一股潛力暗勁,逼了過來,一面運氣護身,一面橫向左邊閃讓五尺。

  徐元平反臂發出一掌之後,重又欺身攻上,揮拳攻來。

  這次攻勢,和上次大不相同,忽指忽腳,迅辣兼具;忽拳忽掌,威勢驚人。拳如鐵錘擊岩,掌似落英繽紛,指風似剪中挾著少林絕學一十二把伏龍手,著著變化奇奧,招招來勢難測。

  天玄道長漸覺徐元平的拳掌攻勢,對自己威脅增大,幾次被險招迫的身法散亂,緊貼在腿上的雙手,幾乎抬起封架,幸得他及時驚覺未致出手。眨眼之間,又是三十餘招過去,徐元平一面動手,一面默數攻出拳掌,再攻九招,就滿了百招之數,心中暗暗忖道:「此人武功,果是非凡,看來比神丐宗濤尤高甚多,如我百招之中連他雙手都無法逼他揮動,那可是大失面子的事。」

  心中雖甚焦急,但卻想不出致勝之法。他雖能默誦《達摩易筋真經》全文,但因經文字字含意博大,句句蓄蘊玄機,除了慧空相授他的實用法門,和經上原文相同之處,他可以用來克敵之外,空記了一腔絕世武學的真訣,但卻無法施展出手。他愈是用心去想,愈覺想不出一點名堂。要知徐元平的武功,尚無法把真經全意貫通,偶爾觸景生情,危難機生,才能用出一兩招驚世駭俗的武功之外,平常和人動手,甚難觸動靈機。忖思之間,九十九招已經攻完,倏然收住掌勢,縱身而退。

  天玄道長疾轉如輪的身子,也突然停了下來,笑道:「為什麼不打了?」徐元平道:「我百招已經攻完,自是不能再打。」

  天玄道長笑道:「只有九十九招,尚有一招之差。」徐元平突感一陣羞忿,泛上心頭,暗道:「我在百招以內,連人貼在腿上的雙手,也未能逼的動用一下,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行走──」

  心中在想,目中卻接道:「既然如此,那我再攻一招。」舉手一掌拍了出去。這一掌去勢輕描淡寫,猶如兒戲一般。

  原來他舉掌拍出之時,忽然又想到了金老二的安危,趕忙把掌中蓄含的真力,重又收了回來,祇想湊足百把之數,讓他早些療治金老二的傷勢。只覺丹田中一股熱流直泛上來,有如洪流怒濤,不可遏止,不禁大駭。他接納慧空大師的真元之氣,尚未完全引歸經脈,收歸己用,這一股剩集的真元之氣,平日潛伏丹田之中,被他發出的真力一送一收,忽然引發,熱流泛行而上,一股無聲無息的暗勁,隨他那輕描淡寫的一拍之勢,行了出來。

  屹立在數丈外的天玄道長,看他隨手作勢揮動,只道他虛應故事,也未放在心上,微微一笑,還未來得及開口,突然一股暗勁,襲上身來,心中大吃一驚。他功力精深,見聞廣博,一觸之下,立覺這股暗勁來的大不尋常,力道已然近身,閃避已是不及,如不運功把它硬擋回身,祇怕又吃次暗虧,當下一提真氣,前胸微微向前一傾,暗發真氣,準備把襲來暗勁推擋回去。

  那知一擋之下,那襲來暗勁突然增強,有如怒潮狂濤般,直撞上來。但覺心頭一震,足下馬步不穩,血翻氣動,一連向後退了五步。對面而立的徐元平,緊接著悶哼一聲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  原來天玄道長運罡氣一擋,徐元平忽覺一股強勁絕倫的反震之力,彈了回來,只感全身一麻,骨節如散,雙腿忽軟,竟難再站得住,一跤跌在地上。天玄道長退了五步之後,勉強拿樁站住,吐出了一口鮮血,才就地而坐,閉目運氣療息。足足有頓飯工夫之久,才覺浮動的氣血完全平復。抬頭看去,只見徐元平仰臉躺在地上,似已失去了知覺。天玄道長心中本有一股憤怒之氣,但見徐元平被自己反震之力傷的更重時,心中怒氣忽消,緩緩走了過去。

  清澈的月光,照在徐元平的臉上,他臉上一片鐵青之色,嘴角間,向外泛著血跡。天玄道長蹲下身去,伸手在徐元平口鼻間輕輕一探,不禁一皺眉頭。原來徐元平已是氣若游絲。

  天玄道長抬頭望望月光,長長吁了一口氣,他已面臨了一個甚難決定和選擇,是否要救活徐元平,這時他只要輕輕加上一掌,立時可把徐元平震斃掌下。金老二身受重傷,殺他滅口,更是易如反掌。深更半夜,四外無人,這手段雖然卑劣一些,但世間除他之外,再也無人知道。徐元平這最後一掌,使天玄道長心中產生了無比的驚駭,暗暗忖道:「此人這等年輕,功力和拳掌,都已有極高的成就,如再假以時日,實在難以限量──」

  但徐元平那驚人的一擊,也使天玄道長心中動了惜才之念。

  見聞博廣,盛譽卓著的天玄道長,面對著仰臥在地上,氣若游絲的徐元平,忖思了良久,仍是想不出該如何處理。這是個異常簡單的問題,但卻是異常的困擾。正在他猶豫難決的當兒,忽聽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微的笑聲,道:「前面可是天玄道兄嗎?」

  天玄道長霍然一驚,但他卻仍然站在原地未動,對那呼喚之聲,恍若未聞,暗中卻已運氣戒備,防人突襲。

  只聽一陣呵呵的輕笑,道:「道兄別來無恙,十年封劍期滿,兄弟還未向道兄道賀呢!」

  天玄道長覺著那聲音十分熟悉,緩緩轉頭望去。

  只見兩丈外月光下,站著一位儒巾儒衫,胸垂長鬚的中年文士。天玄道長脫口說道:「易天行──」

  易天行微微一笑,道:「不錯,正是兄弟,道兄幾時滿了封劍十年限期。」說著話,緩步走了過來。

  天玄道長道:「貧道已離開玄武宮三個月了。」

  易天行道:「可喜可喜,兄弟行將又見道兄的豪風劍影,揚於江湖之上──」

  低頭望了徐元平一眼,又接口笑道:「這人可是道兄重踏江湖後,首擋鋒銳的第一人嗎?」

  天玄道長道:「此人小小年紀,武功卻是不弱,貧道封劍十年,想不到後輩中出了此等人才!」

  易天行漠然的望了徐元平一眼,淡淡笑道:「道兄這次重入江湖,不知有什麼打算沒有?」

  天玄道長原想易天行聽得自己頌讚徐元平武功之後,定是一派驚疑之情,那知易天行聽而不聞,視如未見,漠然一看之後,竟然不再看徐元平第二眼,似乎根本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

  易天行冷漠的神態,使天玄道長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,同時也泛起了一種漠視徐元平生死的心情,暗道:「易天行這等漠視於他,想來這娃兒定非什麼有名之人,如若留下他的性命,難免他不談今宵之事。以我在武林中的聲譽,被一個無名之人打傷,是何等的丟臉之事。」一念泛動,殺機忽起,一點惜才之心,隨著蕩然無存。暗運起功力,借著翻動徐元平身子的機會,藏指袖中,暗點了他「神封」死穴。易天行冷眼旁觀,早把天玄道長暗下毒手的舉動,瞧在眼中,詭計得售,心中甚感暢慰,但他外形仍是一片冷漠,說道:「道兄如若沒有打算,兄弟倒是有一件事,煩請道兄相助一二。」

  天玄道長點了徐元平死穴,心中忽覺一陣輕鬆,暗道:「今宵之事,大概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──」心中忽然一動,抬頭望著易天行,反問道:「易兄來的有一陣工夫了?」

  易天行道:「剛來不久。」

  天玄道長道:「不知易兄有什麼事想請貧道相助。」

  易天行笑道:「兄弟素不和人結仇,請道兄相助之事,決非和人鬥氣比武,這方面道兄儘管放心。」

  天玄道長怒道:「當今武林之世,貧道怕過那個,哼!縱是和人比武鬥氣,也不放在心上。」

  易天行道:「道兄武功,兄弟一向最為佩服,十年前恨天一嫗和道兄比武一事,兄弟至今仍有著一股不平之氣──」

  天玄道長只覺臉上一熱,接道:「我這次重離玄武宮,第一樁事就是要找恨天一嫗,弄清當年比武之時,什麼人暗中下手助她。」易天行道:「道長以連勝四陣的疲勞之身,再鬥恨天一嫗,雖然輸了兩招,也是雖敗猶榮──」

  天玄道長道:「如非暗中有人助她,我雖已連鬥四陣,但那老長婆也難勝我──」

  易天行微微一笑,接道:「恨天一嫗已破例收了衣缽傳人,想道兄定已知道此事了?」天玄道長道:「不知收的何人?」

  易天行道:「甘南上官堡堡主的掌珠,上官婉倩,道兄如要和恨天一嫗作對,又多了一個強敵。」

  天玄道長冷笑一聲,道:「區區一個上官堡,豈放在本宮的心上。哼!難道我十年封劍期間,江湖上的跳樑小丑,都成了氣候不成?」易天行看他逐步陷入自己謀算之中,心頭甚是歡慰,但仍保持一片鎮靜,淡淡一笑,道:「道兄十年封劍期間,江湖上卻已有甚大變化,二谷三堡,聲名大噪,已漸成分據江湖之局,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、武當兩派,相形之下,已有些黯然失色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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