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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


  他一心想救金老二的性命,對任何能救金老二性命之人,都十分客氣小心。兩人默然走了兩三丈遠,那紅衣小婢似是忍不住腹中之言,低聲說道:「你知道我們小姐房中為什麼不點燈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不知道啊!」

  紅衣小婢搖搖頭道:「還是不要告訴你吧!等一下你一看就知道了。」

  徐元平道:「唉!你小小年紀,也會放刁。」

  談話之間,已進入那花樹叢中,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,突然由花叢中照射出來,暗影中傳出來一個冷冷的聲音,道:「站住,把身上帶的兵刃、暗器放下再走。」

  徐元平暗暗想道:我身上帶有戮情寶刃,如若取將出來,祇怕他們見寶起意不肯再還給我──

  但他又不善謊言,一時之間,呆在當地,不知如何答話。那紅衣小婢回頭在徐元平臉上瞧了一陣,搖搖頭道:「他身上沒帶兵刃。」

  暗影中又傳出冷冷的聲音道:「有暗器嗎?」

  徐元平因身上未帶暗器,聽得那喝問之言,立時理直氣壯地答道:「在下從來不帶暗器。」

  兩道強烈的孔明燈光,突然隱失不見,暗影又傳來冷冷的聲音,道:「兩人請過吧!」

  紅衣小婢回頭望著徐元平微微一笑,低聲說道:「此處原是我們莊主的宿住之處,自從小姐到此,莊主自行遷居,讓出此樓。」口中說話,人已放步而行。穿過了幾叢花樹,才到樓下,兩扇緊閉的木門,突然大開。室中火燭輝煌,門口並立著駝、矮二叟,兩人臉色一片冰冷,輕輕的掃掠了徐元平一眼,緩緩轉過身子,讓開去路。紅衣小婢柳腰輕扭,轉過嬌軀,直向靠左壁木梯上走去。徐元平回頭望了駝、矮二叟一眼,隨在那紅衣小婢身後,登上樓梯。

  二樓上也是座闊做的大廳,四盞垂蘇宮燈,分吊四角,正中一張紅漆圓桌上,鋪著黃緞,桌子中間端放一座白玉鼎,也不知那鼎中放的什麼;但聞香氣撲鼻卻不見有煙開出。這座廣敞的大廳,雖然打掃的纖塵不染,但卻寂無一人。紅衣小婢回過頭來,扮了一個鬼臉,低聲說道:「小姐就住在三摟上面。」她也不待徐元平回答,直向廳壁一角走去。

  徐元平忽覺心中湧滿了甚多委屈,恨不得掉頭而去;但又想到金老二生死之事,只好按捺下胸中的憤怒,暗暗嘆息一聲,急步追了上去。但見那紅衣小婢伸手在壁角一幅山水圖下一拂,壁向忽然裂現一座暗門,便見樓梯藏在壁間。登上了十五層梯階,眼前景物忽然一變,但見四壁一色白綾垂幔,倚窗處端坐那紫衣少女;雖然她是背向梯門,看不清楚她的面貌,但那熟悉的衣色,美麗的背影,徐元平一眼之下,就看出了是誰。紅衣小婢突然伸手扯扯徐元平的衣角,舉手指指室中垂吊的一顆明珠。原來這房中未點燈光,室中垂吊著一顆胡桃大小的珠子,襯著四壁白綾,滿室盡都是耀目的寶光。徐元平望了那珠子一眼,暗暗忖道:這大概就是夜明珠了。

  只聽那紅衣小婢嬌脆聲音,傳入耳際道:「姑娘,姑娘──他來了──」她不知徐元平的姓名,姑娘了半天,仍然不知如何稱叫,只好說他來了。

  那紫衣少女頭也未轉一下,但卻似已知來人是誰,冷冷地答道:「知道啦,你下樓去吧!」

  紅衣小婢年紀幼小,尚不知男女間情愛之事,猶豫了一下,道:「姑娘不要人侍候嗎?」

  紫衣少女道:「不用啦!」

  紅衣小婢才躬身一躬,轉身下樓而去。徐元平望著那紅衣小婢的背影消失之後,才緩緩轉過身子,幾度啟脣欲言,但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,每每話到口中,重又嚥了回去。這僵局持續有一刻工夫之久,那紫衣少女始終未回頭望過一次。徐元平心中暗暗忖思道:這樣僵持下去,也非長久之策。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,問道:「姑娘有事嗎?」

  紫衣少女冷冷答道:「是你自己要見我,我那裡有事。」

  徐元平又輕輕的咳了兩聲,道:「不錯,不錯,是在下要見姑娘。」紫衣少女道:「你要見我,可有事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在下有一點不情之求,不知姑娘是否應允?」

  紫衣少女的聲音,忽然間變的十分溫柔,道:「你有什麼話,儘管說吧!這樓上只有我們兩個,縱然你說錯了,也不要緊。」

  徐元平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姑娘這等寬宏大量,徐元平感激不盡──」紫衣少女道:「不用客氣啦──」

  徐元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額上的汗水,道:「在下想求姑娘──」只覺一股羞憤之氣,泛上心頭,再也接不下去。

  耳際間響起了那紫衣少女嬌脆的笑聲,道:「你怎麼不說了,可是怕羞嗎!我不是對你說過了,這樓上只有我們兩個人,不論你說什麼,別人都聽不到。」

  徐元平又長長的嘆了口氣,道:「在下幼年父母早喪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道:「那當真是可憐,我媽媽也早死了,爹爹雖然異常疼我、惜我,但卻無法使我忘去思念媽媽之心。」

  徐元平道:「我父親生前有兩位好友,一個把我從小撫養長大,視我如子,身兼恩師養父兩職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始終背向著他也不知他話還未完,立時接口道:「那人真好心,你該好好的孝敬於他才對,他可有女兒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沒有,他只有一個兒子。」

  紫衣少女道:「那你們定是情如手足了,不知他現在何處?」

  一句話觸動了徐元平傷心往事。登時熱淚滾滾而道:「我那位師弟死了──」紫衣少女似是受了徐元平的感染,聲音也變的悲傷起來,說道:「你別傷心啦,人死了難再復活,傷心也沒有用。」徐元平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我師父、師弟,都是為我而死,只要我能活在世上,定要替他們報此大仇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道:「你可是求我幫助給他們報仇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不是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轉過身,星目中滿蘊淚光,嘴角間泛現微傲的笑容,臉上神情極是奇異,暈生雙頰,喜上眉梢,帶三分緊張地問道:「只要是你求我,不論什麼事,我都會答應的──」

  徐元平黯然嘆息聲,道:「求人之事,實叫人羞於出口──不過──不過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聽他不過了老半天,仍然接不下去,忍不住的接口說道:「你慢慢的說吧!我會很耐心的等待你──」

  徐元平駭然地道:「我師父、師弟為我而死,父親早歸道山,母親雖然存亡不明,但想來死去成份甚大,這茫茫人世,我沒有一個親人──」

  紫衣少女幽幽接道:「唉!你的際遇,當真是慘,聽來就使人情不自禁生出憐憫之情。」

  徐元平忽然一標劍眉,說道:「因此在下不顧羞恥之心,求姑娘。」突然臉上一熱,話頭倏然中斷。

  紫衣少女滿臉期待之情,柔聲說道:「你怎麼又不說了,我媽媽死後,爹爹絕不會反對我,什麼事,快說吧!」

  徐元平鼓足了勇氣,道:「因此在下相求姑娘釋放我世間僅有的一位尊長之輩,他是我父親的結拜兄弟,也是我唯一的親人。」

  紫衣少女忽然睜開雙目,凝注在徐元平臉上,緩緩地問道:「你說的可是那位金老二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不錯,敬望姑娘看在在下份上,放了他吧!」

  紫衣少女舉起衣袖,拂拭一下臉上的淚水,緩緩點頭,答道:「我答應你。」徐元平突然深深一揖,道:「姑娘量大如海,在下感激不盡。」

  紫衣少女緩緩轉過身去,低聲說:「你還有別的事嗎?」

  徐元平道:「沒有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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