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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六


  ▼第十四章 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

  白雲飛蹙眉暗自忖道:這位天真的姑娘,又不知想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了?

  她心中雖在忖想,人卻依言走到李青鸞旁邊坐下。

  李青鸞把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白雲飛臉上,看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功夫,才幽幽歎息一聲,道:「黛姊姊,你很喜歡我是不是?」

  白雲飛點點頭。

  李青鸞又幽幽問道:「你也很喜歡武哥哥是不是?」

  這種單刀直入的問法,毫無轉圜餘地,白雲飛被問得怔了一怔,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,只得又點點頭。

  李青鸞笑道:「要是武哥哥死了,你心裡雖然很難過,可是你也沒有辦法使他復活?他有很多事都得我們去替他辦,是不是?」

  白雲飛道:「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?」

  李青鸞笑道:「唉!你們走了,我就一直坐在這裡想,武哥哥如果死了,我們一定得去告訴他爹娘,他的家在岳陽東茂嶺中,是一座很大很大的莊院,名叫水月山莊。」

  白雲飛搖搖頭道:「鸞妹妹,你──」

  李青鸞黯然一笑,接道:「然後還得去告訴我大師伯,唉!他們知道了,只怕都要哭上一場。」

  白雲飛臉色凝重,苦笑一下,道:「你可是要我去告訴他父母噩耗?」

  李青鸞道:「唔!姊姊去替他辦事,我留在這裡陪他──」

  彭秀葦聽得心頭一寒,道:「什麼?你要留在這山洞中陪他?」

  李青鸞淡淡一笑,接道:「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,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呢?」

  彭秀葦只聽得皺了一皺眉頭,道:「你要守他多久?他要是真的死了,屍體也不能永久停放在這石洞之中,就是要停放在這裡,也得把洞口封閉起來,不使空氣透入,才能保得他屍體不壞,難道你要活活地陪他殉葬?」

  李青鸞嬌靨上微笑如花,慢慢地說道:「我自看到武哥哥的娟表姊那座青塚後,心裡就明白了人死之後,一定要埋葬起來!不能再見日光和月光,昨晚我已經想了很久啦!要黛姊姊去替武哥哥辦事,我在這裡陪他,等你們走後,我就去撿些石塊,把這洞口封閉起來,安靜坐在他的身邊,本來我是很怕鬼的,可是武哥哥待我好,就是他變成鬼我也不怕。」

  這等慘絕之事,在她口中道來,竟一點不帶牽強,神態是那樣自然,聲音是那樣平和。

  彭秀葦昔年縱橫江湖之時,以手辣心狠著稱一時,但卻為李青鸞幾句話驚震得楞在當地。

  白雲飛也被李青鸞這種至高至潔的純真之情,感動得淚水紛披。

  只聽李青鸞長長歎息一聲,臉上微笑忽然斂去,神情十分莊嚴地接道:「過去我很不懂事,這幾天來我常用心去想,就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出來,我想起武哥哥在水月山莊那小溪旁邊去祭他娟表姊的事情,又想到那夜我們在鄱陽湖中吃酒賞月的事,姊姊彈琴給我們聽,聽得我伏在武哥哥懷中大哭,可是姊姊在彈琴之後,把琴弦一齊斷去,唉!那時我真是笨死啦,就看不出姊姊是女扮男裝,直到姊姊在祁連山中救我,擦破青衫,我才知道姊姊也是女兒之身,你什麼都比我強多了,如果能和武哥哥常在一起,一定會使他快樂,我也可以向姊姊多學些本領,咱們一起回到水月山莊一趟,在他娟表姊墳上種些花樹,然後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──」

  她突然回頭望了馬君武一眼,兩行清淚順頰而下,緊握白雲飛一隻手,哭道:「想不到武哥哥的傷勢,竟不能再醫好了,我要陪他住在這石洞之中,又捨不得讓姊姊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,你以後永遠見不到我們,定然是十分痛苦──」

  白雲飛突然掙脫李青鸞緊握的玉腕,把身上一襲青衫扯成兩半,一塊包頭青巾也撕得片片碎裂,摔在地上,笑道:「從今後我不再穿男裝,恢復我本來面目,盡我所能,延長他垂盡壽命,這幾天中,咱們好好陪守著他,要他快快樂樂地活幾天,盡這幾日之功,我把你們送到一處安身所在,然後,我再仗劍天涯,追殺傷他之人,心願完後,我也去那地方長住下去。」

  彭秀葦聽得心頭又是一震,驚道:「怎麼?難道姑娘也要陪這位李青鸞一同殉葬?」

  白雲飛黯然一笑,道:「我替鸞妹妹安排一處久居之地,幫她完成心願。」

  彭秀葦歎息一聲,道:「兩位這等高潔無比的人間至情,實足動天地,泣鬼神,但人死之後,屍體決難常存不腐,兩位在他葬身之處,結上一座茅廬,常伴他青塚住下,也就夠了,何必硬要活活地以身相殉?兩位這等做法,馬相公陰靈有知,只怕也難安心。」

  白雲飛突然回過頭對彭秀葦道:「你出去看看,現在天色到什麼時候了?」

  彭秀葦依言出洞,抬頭望望天色,重返石洞,答道:「天色已近五更,姑娘昨宵連鬥強敵,也該休息一會了。」

  白雲飛淡然一笑,道:「我還不累,你出去守在洞外要隘之處,沒聽我召喚之前,不要擅自進來,不論何人,都不准近這石洞,如果有人硬闖,你就以七步追魂沙對付他們。」

  彭秀葦套上鹿皮手套,轉身出洞。

  白雲飛整理頭上秀髮,笑道:「鸞妹妹,你也帶上寶劍守在洞口,在我替他療傷之時,不要和我說話──」

  李青鸞拔出寶劍,緩步走往洞口。

  這時,白雲飛已不再顧忌男女之嫌,盤膝坐下,先在馬君武三十六大穴上推拿一陣,活了他全身血脈,然後又把他身體平放木榻上,伸手按在馬君武緊閉的嘴唇上,勁透指尖,撥開了馬君武的牙關把本身真氣緩緩注入馬君武口中。

  她以本身元氣導引馬君武內腑六臟恢復了功能之後,人已累得臉色蒼白。

  馬君武幾乎靜止的內腑六臟,得白雲飛本身真元之氣一催,立時恢復功能,心臟搏動,帶動全身經脈、血氣,半僵的身子片刻間已能伸縮轉動,之後又替馬君武打通奇經八脈。

  但聞馬君武長長吁了口氣,忽的一下睜開了眼睛。

  這時,白雲飛已累得不停急喘,散亂的秀髮披肩垂胸,一滴一滴的香汗,雨點般滴在馬君武的臉上。

  馬君武神志已完全清醒,但覺一般熱氣由白雲飛手心透出,直達自己小腹丹田,身心舒暢。

  忽然,一張清麗的面龐,慢慢偏低下來,耳際又響起白雲飛清脆的聲音,道:「我和青鸞妹妹,都要你活下去──」嬌喘之聲,打斷了她未完之言──

  馬君武忽覺心頭一震,猛一提丹田真氣,哇的一聲,吐出一大口瘀血,噴了白雲飛一身一臉。

  白雲飛對那噴在臉上身上的鮮血有如不覺,擦也不擦一下,急伸右掌,在馬君武命門、璇璣兩處穴上,輕輕拍了兩掌。

  一口血噴出後,馬君武忽感輕鬆不少,神志也較前清醒很多,看看自己噴在白雲飛發間頰上的血污,心中甚是不安,歉意地苦笑一下,掙扎著伸出右手,去替她拂拭臉上的血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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