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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那身披藍紗少女,看上去雖是一片天真嬌稚,但卻是聰明絕頂之人,見馬君武皺眉思索,眨了眨大眼睛道:「你自己剛才說過的話,怎麼一會兒就忘了呢?」

  馬君武仍是想不起何時自報過姓名,搖搖頭,道:「我實在想不出,何時通報過自己姓名?」

  藍紗少女答道:「我剛才彈那《迷真離魂曲》,你聽得受了傷,是不是?」

  馬君武道:「不錯。」

  那少女笑道:「這就是啦,你受了傷後,我要告訴你療治之法,但你卻不肯接受,對嗎?」

  馬君武道:「這也不錯。」

  身披藍紗少女道:「你受了傷,心裡恨上了我,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訴你療治之法,你當時搖著頭對我說,我馬君武還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,這不是你自己報姓名嗎?」

  馬君武恍然大悟,暗道:此女心思縝密,穎慧絕倫,只因久居深山大澤之中,很少和生人接觸,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嬌稚,如能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日,必是一位機智百出的人物。常聽恩師談起,一個人初涉江湖之時,最是重要,如所遇非人,被誘入歧途,待陷身泥沼,再想自拔,極是不易。此女天性雖然善良,只是對世事毫無所知,再加上她娘死前遺訓偏激,使她對天下的男人都充滿敵意,萬一再遇上壞人,誘她失足,後果不止可悲,而且可怕──

  想到此處,腦際間陡然浮現曹雄和龍玉冰的影子,不禁激凌凌打了一個冷顫。

  那少女看馬君武沉思良久,仍然不發一言,忍不住又道:「我們一直就住在百花谷中長大,從沒有出過一次門,很多事都不知道,我想求你帶我們到括蒼山白雲峽去一趟,不知道可不可以?」

  馬君武唔了一聲,抬頭望去,正好那少女也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,默默地看著他,勻紅的嫩臉上,滿是期待之情。

 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,搖搖頭,笑道:「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待辦,只怕不能陪你們去了。」

  那少女淡淡地一笑,微微現出失望神色,道:「你有事要辦,那自然不能陪我們去了──」她似乎言未盡意,但卻倏然住口,緩緩轉過頭去,望著艙外滔滔的江流。

  這少女有一種異乎常人的氣質,既不是白雲飛的高貴威儀,亦不是李青鸞的楚楚可憐。白雲飛美艷冷漠,如一株盛放在冰雪中的梅花;李青鸞嬌稚無邪,如一株搖顫在風雨中的海棠;而這少女卻若一株盛開在遼闊湖波中的白蓮,清雅中蘊含著一種柔媚,隨波蕩漾,若隱若現,是那樣不可捉摸。

  她轉頭過去,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,就沒有再回頭望馬君武一次,這就使馬君武大感尷尬,他呆了一陣,悄然退出艙門。

  他回到後艙,閉上眼睛靜靜坐下,但他卻無法使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,他擔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會被人誘入歧途,更擔心那一部千古奇書《歸元祕笈》落入了綠林人物的手中,若一旦被綠林盜匪得到手中,後果實在可怕,說不定會造成武林中一場悲慘的浩劫。

 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,後悔為什麼不答應和她們一起到括蒼山去!藉機一盡人力,也許能使那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誘入歧途,最低限度,也可以勸她好好保管《歸元祕笈》,不要落入綠林盜匪手中──但轉念又想到師父安危,一時間難定主意,不禁心亂如麻。

  順水行舟,船快如箭,天到申末時光,已到了嘉定碼頭。

  馬君武招呼船家停下,跳上一隻舢舨,回頭拱手稱謝。但聞舟中錚錚兩聲弦響,雙桅帆船立時又順流奔去。

  他呆呆地站在舢舨,望著急馳而去的帆船,希望能再看那披藍紗的少女一面,但他失望了,別說那位少女未再露面,就是四個白衣少女,也沒有一個出艙。

  舢舨靠岸,馬君武棄舟登陸。回憶日中所遇,恍如經歷了一場夢境,那少女似一顆璀璨在雲霧中的星星,光輝耀目,卻又是若有若無。

  他無法記得清楚那少女形貌,但卻感到她無一處不是美好到極點,一個嬌媚絕倫的倩影,不停地旋展腦際,但當他用心去思索捕捉時,又覺得模糊不清。

  他呆在江畔,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時間,心中泛蕩起一種從所未有過的感覺,這感覺使他惶惑不安──

  突然間,一聲佛號從他身後傳來,驚醒了如醉如癡的馬君武,抬頭望去,只見漁火點點,夜幕已垂。

  他一清醒,立時又想起師父的安危,轉身見數丈外夜色中站著個身軀修偉的和尚,身披袈裟,手托銅缽,緩步向他走來。

  那和尚落地腳步異常沉重,但舉步卻又輕逸飄忽,一望之下,即知有著精深的功力。和尚快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時,高大的身軀突然向前一傾,步履踉蹌,直向馬君武撞去。

  馬君武急忙側身向右避開,哪知和尚忽的一聲大笑,手中銅缽一掄,呼的一聲,向馬君武投去。

  那銅缽足足有一個五升米斗的大小,捲著一陣勁風而來,聲勢甚是驚人。

  馬君武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尋釁而來,人家既然找上了頭,縱是想避,也逃避不了,惟有立刻功行右臂,力貫雙掌,硬接飛來銅缽。

  和尚見馬君武能把這百斤以上的銅缽接住,亦不禁微微一怔,正待欺身奪缽,忽聽馬君武大聲喝道:「大師,接住你的缽子。」勢隨聲發,雙臂一振,銅缽反向那和尚飛去。

  這一擲,盡了他生平之力,銅缽出手,突覺胸腹交接處一陣急痛,眼睛一花,張口噴出來一口鮮血。

  馬君武在船上受的內傷尚未全好,這一用力過度,傷勢加重。

  那和尚雙手一伸,把銅缽接到手中,看馬君武被震得噴出鮮血,知他已受內傷,哈哈一笑道:「小施主好大的火氣,這百斤以上的銅缽,豈是好接的?」

  馬君武人雖和藹,但骨子裡異常高傲,聽那和尚一激,不禁心頭火起,顧不得內傷嚴重,一提丹田真氣,冷笑一聲道:「在下和大師素不相識,自是毫無恩怨可言,出家人講求與人方便,你卻無事生非,仗著幾斤蠻力欺人──」

  那和尚不待馬君武說完,仰臉一陣大笑,道:「這不過略施薄懲,如果你不能迷途知返,只怕連命也難保得。」說著,蹌踉而去。

  馬君武被和尚幾句沒頭沒腦的話,說得愕然一愣,細看那和尚走的身法,表面上似是吃醉酒一般,東倒西晃,站立不穩,實則出腳移步,都有一定部位,分明是一種極高功夫,只是自己認不出是什麼身法罷了。

  待他想喝問時,和尚已隱沒於夜色之中。

  這當兒,他忽覺胸腹交接之處,一陣絞疼刺心,不禁伸手捧腹,蹲在地上。突然,他手指觸到了懷中兩粒丹丸,隨手取出一粒服下。

  丹丸入口,頓覺一股清香直達丹田,傷疼立刻減去不少。

  片刻之後,傷疼全止,他想不到那身披藍紗少女所給丹丸竟有如此神效,順手又摸出另一粒丹丸,正想服下,心中忽的一動,暗道:這丹丸如此靈效,豈可隨便服用,留在身上,日後也許還有大用呢。

  他找了一處僻靜所在,盤膝坐下,依那舟上少女口授療傷之法,調息了一陣,即趁夜色向峨嵋山趕去。他心中掛慮著師父的安危,施展出輕功向前狂奔,天色約莫初更時分,已到了入山的報國寺。

  他略一休息,又繼續向前趕路。他曾為追救蘇飛鳳來過一次,而且還和峨嵋派門下很多人動過手,這次重來,省了不少工夫,不需要再分辨道路,全力施為急奔。

  到三更時分,他已趕奔百里以上的山路,抬頭看去,夜色中隱隱屹立著一座高峰。

  他停下身子,辨認一下四周景物,知道當前這座高峰,就是萬佛頂了,那峰後有一座規模宏大寺院,就是峨嵋派主院萬佛寺。

  馬君武數日前才從這裡逃走,他知道萬佛寺中的和尚個個武功都不弱。

  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,是和崑崙派齊名的正大門戶。

  他上次為救蘇飛鳳,仗劍闖山,輕過半夜的惡鬥,用五行迷蹤步法,闖過群僧攔截,經於把蘇飛鳳救了出來,但他自己卻被萬佛寺住持方丈超凡大師活活擒住,關入水牢。

  這次,他又重來,心知如再被擒,對方決不會再像上次那樣,把他關入水牢了事,勢必要下毒手,縱然不把他當場處死,亦必要把他弄成殘廢。

  但轉念又想到師父,立時鼓起勇氣,提氣登峰。

  這一座崖壁,足有三百多尺高,他攀上峰頂後,不禁微作喘息。

  放眼望去,只見峰下萬佛寺一片沉寂,重重殿院,星光下隱隱可見。

  他正要舉步下峰,腦際突然閃起一個念頭,忖道:師父是否到了這裡,還難斷言,我如暗入寺中窺探,又有違武林規矩,倒不如堂堂正正地拜山,當面詢問師父下落,料想以峨嵋派在武林中的聲譽地位,當不致隱瞞不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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