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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


  她易擒為打之後,攻勢愈發凌厲,一隻又小又白的手掌,仿如蝴蝶穿花,著著擊向馬君武要害。

  馬君武看她愈打愈快,而且招術詭異,來勢難測,幸得那五行迷蹤步法是一種至高奇學,那白衣女連攻四五十招,均被馬君武輕飄飄地閃避開去。

  江流湍急,船逾奔馬,兩人一攻一避,足足相持一刻工夫,白衣少女雖打得花樣百出,但左手中捧的白玉茶盤卻是穩如磐石,盤上翠玉杯中藥茶,點滴未溢出來。

  驀地裡一聲清越弦音響起,白衣少女聞聲收拳,馬君武見她停手不攻,也停住身子,哪知他剛一站住。冷不防白衣女一挫腰,一腿掃來,馬君武驟不及防,幾乎被她掃中。

  這一下惹起馬君武心頭怒火,右掌一揚斜劈而下。白衣少女一腿未中,借勢向後一躍,馬君武這掌勢劈出,她人已躍出艙門。

  馬君武反手摸摸劍把,一縱身跟蹤躍出,抬頭看去,只見方才現身的四個白衣少女已圍守在艙門外面,剛才和他動手那個白衣少女,手中仍捧著白玉茶盤。

  馬君武剛剛站好,突聞兩聲嬌叱,左右兩邊的白衣少女同時出手攻來,玉掌翻處,指襲向馬君武四處要穴。

  兩個少女認穴手法奇準,出手又迅快絕倫,馬君武來不及舉手封架,只得向後一仰,一個倒翻,退回艙中。

  那四個白衣少女也不往艙中追趕,只是堵在艙門口,不讓馬君武出艙。

  馬君武強按著心頭怒火,問道:「你們究意要幹什麼?」

  四女相對一望,並不回答馬君武的問話。

  馬君武再難忍耐,怒喝一聲,一躍出艙,左手一招「羅漢舒臂」,右手一招「飛鈸撞鐘」,分向四女攻去,他在急怒間出手,運集了全身功力,掌風呼呼,威勢極大。

  四女霍然一分,避開馬君武掌勢,粉拳玉腿交相攻出,又把馬君武逼回艙去。

  馬君武連受挫折,心中怒極,暗中提聚丹田真氣,再次躍出艙門,右掌劈出一招「雲龍噴霧」,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絕招之一,威勢非同小可,再加上馬君武全力施為,四女果不敢硬擋鋒銳,被他衝出一條路來。

  他腳落甲板,立時施展五行迷蹤步法輕輕一閃,避開四女合擊。這時四女搶攻得愈發快速,但見掌影飄飄,如千百隻白蝶戲花,狂雨驟落,把馬君武圈在一片掌影之中。

  那五行迷蹤步法,果然是奇奧無比,任恁四女掌如繽紛落英,仍無法擊中馬君武一下。

  四女一陣狂攻,每人都出手了四五十招,看馬君武只是一味閃躲,一招不還,那年紀最經的,首先向後躍退叫道:「三位姐姐,不要打啦。」

  三女依言停手,那年輕少女歎口氣,接道:「我們打他,他連手都不還,要是一還手,我們一定得敗。」

  三女都聽得點點頭,道:「妹妹說得不錯,這人本領當真是大極啦!」

  那年輕的又道:「我們既是打不過他,還是早點去告訴小姐吧!」

  一語甫落,突聞一個清脆柔甜的聲音接道:「人家用的是五行迷蹤步法,你們當然打不著他。」

  馬君武吃了一驚,這大半年來,他遭遇數番凶險,均仗五行迷蹤步法擊退強敵,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用的是什麼身法,現在驟然被人一語道破,不禁心生寒意。

  抬頭望去,只見丈餘外,站著一個嬌媚無倫的少女,一襲裹身白衣,外披藍色輕紗,足著紫色小劍靴,輕紗飄風,玉立亭亭,聲音雖然柔甜動聽,但神態卻很冷漠鎮靜,一臉書卷氣,微微現出幾分嬌慵。

  四個赤足裸腿的白衣少女紛紛退到那身披藍紗少女的身側。

  馬君武心知這身披藍紗、微帶幾分嬌慵的少女,就是四個白衣少女口中所說的小姐了,立時搶前兩步,深深一揖,說道:「在下馬君武,因急於趕赴嘉定府,搭了姑娘便船,尚望姑娘恕在下冒昧之罪。」

  那身披藍紗少女嗯了一聲,道:「你的五行迷蹤步法,是什麼人傳給你的?」

 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怔,道:「是一位朋友。」

  那少女一揚黛眉,道:「你既會五行迷蹤步法,武功一定不錯,他們當然不是你的敵手,看起來,你還算是個宅心忠厚的人,她們四個人拳腳齊施,攻了你一百多招,你始終不肯對他們施下辣手。」

  馬君武聽得暗道慚愧,心說:我那裡是宅心忠厚,實是無法破解她們詭異的招數,如憑真本事過招動手,別說四個人一齊攻我,單是一人,我也沒有把握勝她。

  只見那身披藍紗少女微微一笑,接過:「你這樣的好人,我實在不應該再留難你,不過,我聽我娘對我說過,男人家沒有一個好人,外表越是老實,心裡越壞,所以你一定也不是什麼好人。」

  馬君武聽她言辭天真,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  那少女輕顰兩眉,嗔道:「你笑什麼?我娘對我所說的話,還會有錯不成?」

  馬君武道:「令堂可在船上嗎?我要見見她。」

  那少女眼圈一紅,道:「我娘早就死了,就是她還活著,也不願見你。」

  馬君武道:「為什麼?」

  那少女道:「我娘最恨男人,所以,她死前告誡我說,我長大後,心裡喜歡哪個男人,就趕快把他殺掉。」

  她說得不徐不疾,神態輕鬆,毫不牽強,隨口而出,但語氣卻又十分堅定。沉思一陣,抬起頭接道:「我不殺你,因為我一點也不喜歡你。」

 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火起,怒道:「那你要怎麼樣,大丈夫可殺不可辱,這生死之事,也不算得什麼。」

  那少女長長歎息一聲,道:「我本來是不想再對你無禮的,但我又不能不聽我娘的話,你不知道,我娘在死的時候,是多麼可憐、淒慘──」

  那少女說到這裡,眉宇間驟現無限哀怨,雙掌合十當胸,緊閉雙目,但見淚水順著她眼角流出,滴在她身披的藍紗上面,櫻唇啟動,不知在說些什麼。

 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,她才慢慢地睜開眼睛,隨手抹去臉上淚痕,笑道:「我已經告訴我娘了,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,我就不再管了。」

  馬君武看她嬌怯模樣,不像練過武功之人,那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,除了有一種柔媚的光輝之外,也沒有白雲飛那等凜凜湛湛、逼人生寒的神光,怎麼看也不像個身負絕學之人,當下答道:「承姑娘看得起我,自當拜聆妙音,只是在下不解音律,怕有負姑娘雅意。」

  那少女微微一笑,道:「你不要害怕,我選那最平和的曲調彈給你聽。」說罷,轉身緩步而去,江風吹飄著她身披藍紗,在四個白衣少女簇擁之下,進了艙門。

  馬君武長長吁了一口氣,放眼滾滾江流,浪湧波翻,兩個水手凝神把舵,看神色十分緊張,原來船已過了彭山,泯江的幾支分流,由分復合,彙集一起,水勢愈來愈大,流速也越來越快。

  他目睹那奔馬湍流,心中突生感慨,暗自忖道:那身披藍紗少女,看上去不像習過武功之人,但以她那四個婢女身手測度,當非平常之人,難道她當真是已習成玄門中最上乘的功夫,返本還我,不著形象?果真如此,那一曲琵琶,只怕不是好消受的曲子!

  心念及此,陡然憶起了玉簫仙子那扣人心弦的靡靡簫音,不覺心生寒意──

  驀地裡,輕輕兩聲弦聲,馬君武只覺心頭隨著那兩聲弦音一震,巨舟也突然搖蕩了兩下,原來那兩個把舵水手,也被那弦聲感染,心頭一震,幾乎鬆了手中的舵把。

  馬君武吃了一驚,一躍到了艙門,大聲叫道:「姑娘快請停手,我有話說。」

  艙門軟簾起處,兩個白衣少女一躍而出,一邊一個,捧起垂簾。

  馬君武心中很急,也顧不得相謝兩女,一側身進了艙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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