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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〇


  上官琦道:「大哥說得不錯。」

  唐璇道:「因此這一仗,兄弟已處於必敗之勢,除非你能變得像那隻掠空而過的蒼鷹一般,忘去了人性──」

  上官琦尖聲叫道:「大哥!不要再說下去了。」

  唐璇兩道目光,盯注在上官琦身上望了一陣,道:「兄弟,冷靜些。日暮黃昏之後,我就要閉居室中,那地方當是我葬埋生機之處,也許你再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了。」

  上官琦怔了一怔,道:「大哥請恕小弟失言。」

  唐璇淡然一笑,道:「另一個人比兄弟更為痛苦。」

  上官琦已有些神志茫然,說道:「哪一個?」

  唐璇道:「連雪嬌連姑娘──」

  他微微一頓,又道:「她武功愈高,內心之中的遺恨也將愈深。」上官琦突然一抱拳道:「大哥不用再說了,小弟一人縱然受盡了折磨痛苦,也將為我天下武林同道著想。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道:「豈僅如此而已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還要小弟做些什麼?」

  唐璇道:「連雪嬌肯為窮家幫主謀大事,那要兄弟動之以情;她敢和滾龍王對陣交戰,那要兄弟給她勇氣──」

  他微微一頓,又道:「你要面對著玉人,忍受著痛苦折磨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這個小弟只怕難以自己──」

  唐璇接道:「你必須要自我克制。當你想到那千千萬萬生靈,安危都繫於你一念之間時,你將會忘去了自己的苦難。唉!兄弟,沒有缺陷的人生,決無法留給世人的懷念。」

  上官琦黯然說道:「小弟記下了。」

  唐璇爽朗地大笑一陣,道:「這也是咱們兄弟最後一次談話了。你心中有什麼為難疑慮之事,不妨都說出來吧!」

  上官琦勉強壓制下心中的悲苦,強作歡顏,他不願在唐璇僅有一段歡笑時光中給他增加上一些黯然的惆悵。

  這一個下午,兩人都盡量談論些歡樂的人生,誰都未提以後那些悲苦的事。

  太陽沉下了西山,唐璇抖一抖身上的落塵,望著滿天彩霞,說道:「兄弟,人生像傍晚的雲彩一般,想光耀燦爛,必將難以長久。」緩緩舉步行去。

  上官琦一直緊緊地追隨在他的身後,走到書室門前。

  唐璇緩步進入書室,回頭笑道:「兄弟不用進來了。」

  上官琦知他一進此室,今後是否還能夠相見,甚難預料,不禁神傷,黯然說道:「時光還早,咱們再談一會如何?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兄弟還有什麼話要說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那兩個黑衣女子之事,大哥還未說清楚。小弟深覺保護責任重大,內心中一直憂苦不安,萬一禍起蕭牆,變生肘腋,兄弟救援不及,豈不是終身大恨?」

  唐璇低沉地嘆息一聲道:「如若為兄的料斷不錯,歐陽幫主當可在最近十日之內來此──」他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左右二童雖然未和咱們見面,但我想來定然負有保護咱們的責任,也許還有很多窮家幫的高手化裝作獵人樵夫,散布在這山莊四周,至於那兩個黑衣女子,自然都是左右二童手下的人,她們只不過是受人利用而已──」

  上官琦吃了一驚,道:「怎麼?難道窮家幫中,還有陰謀暗算大哥的人麼?」

  唐璇道:「歐陽幫主來此之時,當可查明真相。小兄已是不久人世之人,縱然是有人故意謀害,也不放在我心上了。」

  上官琦嘆一口氣,不再言語。

  唐璇緩緩閉上了書房的木門,低聲說道:「兄弟,從此時起,不要再驚擾我了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大哥的食用之物呢?」

  唐璇道:「我早已儲在書房之中,自炊自食,不勞費心。」

  上官琦目注那兩扇木門,抱拳一個長揖,道:「大哥多多保重,小弟當常守室外,如有需要之處,呼叫一聲即可。」

  只聽木門一聲輕響,閉了起來。

  上官琦搬了一把木椅,就在唐璇的書室外面坐了下來。

  蘭、蓮、菊、梅四婢雖然輪流替上官琦送上菜飯,但她們已不似上官琦初來時所見那樣活潑,都變得沉默了。對上官琦,她們似是已生出了一種深沉的畏懼之心。

  匆匆三日,安靜度過,唐璇緊閉的書室房中,除了日夜高燃一支明亮燭火之外,聽不到一點聲息。

  上官琦耐不下好奇之心,幾次巡行窗外,想一窺唐璇究竟在室中做些什麼,但那書室門窗緊閉,又垂著厚厚的幔子,不論何等過人的目光,除了可見那透出的燈光之外,也看不到別的事物。

  第四日中午時光,雪梅匆匆行來,遙對上官琦施了一禮,說道:「有人求見唐先生。」

  這一些時日之中,雪梅亦似和上官琦拉了一段很長的距離,不似初見時那般言笑無忌。

  上官琦似是感到自己近來對這四個如花美婢太過嚴肅了一些,當下極其柔和地說道:「什麼人?」

  雪梅搖搖頭道:「不認識。」

  上官琦眉頭微聳,略一沉吟,道:「是男人還是女人?」

  雪梅道:「一男一女。」

  上官琦霍然站了起來,走到廳門口處,道:「帶他們進來見我。」雪梅應了一聲,轉身而去,片刻之後,帶著兩人而入。上官琦凝目望去,只見那緊隨雪梅身後之人果然是一男一女。

  那男的大約十五六歲,背上插著寶劍;女的一身黑衣,面目娟秀,大約有十八九歲,手中捧著一個白色的玉盒。

  上官琦心中一動,想起了唐璇之言,在這山莊之下的隱秘之處,暗藏窮家幫中左、右二童兩個高人。心念在想,口中卻沉聲問道:「閣下貴姓,要找何人?」

  那男童雙目閃動,打量了上宮琦一陣,道:「在下要找唐先生。」上官琦道:「唐先生不能見客。」

  那男童回顧了那黑衣女子一眼,道:「你說的可就是這一位麼?」那黑衣女子點頭應道:「正是此人。」

  那佩劍童子兩道炯炯的眼神投注在上官琦的臉上,打量了一陣,道:「閣下貴姓?」

  上官琦一皺眉頭,道:「在下上官琦。」

  那男童翻手一摸劍把,說道:「閣下和唐先生是何親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唐先生乃在下的義兄──」微微一頓,又道:「大駕何人,身分尚未見告?」

  那男子道:「左童張方──」他眼中流露出懷疑的目光,道:「咱們好像從未見過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兄弟在窮家幫中,尚是客居的身分。」

  左童張方看去年歲不大,但做人處事,卻是有著一股老到之氣,沉吟了半晌,輕輕咳了一聲道:「在下一未接幫主之命,二未得先生之諭,實無法信得閣下之言。」

  上官琦冷笑一聲,道:「在下也是一樣,窮家幫左右二童名氣雖重,可惜在下和他們緣慳一面。你雖自稱左童張方,那也是難讓在下深信。」

  張方目光一掠那黑衣女子,道:「這女子和你見過一面,你總該認識她了吧?」

  上官琦目不斜視,望也不望那黑衣女子,口中卻冷冷地答道:「你如有什麼事,問我也是一樣。唐先生閉室籌思天下大事,只怕十日半月之內,也是無法接見大駕。」

  左童張方道:「閣下既非窮家幫人的身分,這幾句話,豈不有喧賓奪主之嫌?」

  上官琦道:「我應義兄唐璇相邀,為他盡力,全屬私誼。別說是閣下,就是歐陽幫主的大駕親到,也得要等到限期屆滿,才能和我義兄相見。」

  左童張方臉色一變,道:「任憑你舌翻蓮花,也難使在下相信。」上官琦道:「事實俱在,你不信,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」

  左童張方刷地一聲,拔出背上長劍,道:「不見唐先生一面,在下實難罷休。」

  上官琦目光一轉,暗暗忖道:「左童之名,原來是左手用劍。這等大反常道之行,如非盜名欺世,定然是不好對付,不可輕視於他。」心念一轉,暗中提聚了一口真氣,凝神戒備,口中卻朗朗說道:「在下雖非窮家幫中之人,但和唐先生情誼深重,同是一路人,何苦為一兩句意氣之言,鬧得動手相搏?」

  左童張方道:「你雖殺害了我派遣而來的送藥人,但念你是為救唐先生,因此在下並未放在心上。」

  上官琦接道:「午夜深更,人蹤乍見,來勢又鬼鬼祟祟,如若換了閣下,只怕也是難免出手。」

  張方道:「所以,我們忍讓不問。」

  上官琦接道:「大駕今日來此,不知為了何故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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