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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八


  上官琦冷冷說道:「我已經等不及了。」

  那黑衣女兩道眼神投注在唐璇仰臥的木榻之上,低聲說道:「快看啊!他就要醒過來了。」

  上官琦回頭望去,唐璇果然翻動了一下身子,緩緩伸動一下雙臂。

  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唐璇的身上,因為他們的命運都繫諸唐璇能否及時地清醒過來。

  只聽唐璇輕輕吁一口氣,竟然睜開了雙目。

  上官琦沉喝一聲:「大哥!」拋了手中匕首,急急奔了過去。

  唐璇目光轉動,打量了一下室中的情形,緩緩地坐起了身子。

  上官琦心中充滿了重重的疑問,忍不住問道:「大哥!這是怎麼回事啊?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低聲說道:「怎麼?你點了她們的穴道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如若大哥再晚醒片刻,這些人都將死在我的匕首之下。」

  唐璇目光忽然落到那僵臥地下的女子身上,一躍而起,訝然說道:「怎麼?她死了麼?」

  上官琦怔了一怔,只覺腦際中疑問,又加多了一層,急急說道:「大哥,這是怎麼回事啊?」

  唐璇已然蹲下了身子,附耳在那黑衣女子身上聽了一陣,搖頭嘆道:「沒有救了。」目光連連閃動,顯然也在思索一件難題。

  那依壁而坐的黑衣女子,長嘆一聲接道:「本來她還有救,但這位相公卻延誤了她的性命。」

  唐璇抬起頭來,望了上官琦一眼,道:「她傷在什麼人的手中?」上官琦一皺眉頭,道:「這個我也不清楚了,她進入此室之時,背上已中了一把匕首,深沒及柄,傷中要害──」

  那靠在壁上的黑衣女子接道:「如不是你劈她一掌,她不會立時就死。」

  上官琦怒道:「就算是我殺她,你又怎麼樣?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兄弟,不用生氣,你解開他們的穴道,這些人都是無辜的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大哥,這一夜半日之中,發生的變化事故,已把我鬧昏了頭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?」

  唐璇道:「事情看來是複雜得很,但揭穿了,不過如此。你先解開她們穴道,咱們再慢慢地談。」

  上官琦依言走了過去,拍活蘭、蓮、菊、梅四婢,以及那黑衣女和巧手張的穴道。

  只聽幾人長長吁一口氣,一齊醒了過來。

  巧手張舒展一下雙臂,望著唐璇說道:「先生,這是怎麼回事?俺老張也被鬧得糊糊塗塗了!」

  唐璇揮手笑道:「你回到廚下去,作碗麵給我送來,我腹中飢餓得很。」

  巧手張心中雖然不願,極願能聽個水落石出,了然內情,但他平日對唐璇十分敬畏,對他之言不敢不聽,只好緩步走了出去。

  上官琦擔心那黑衣女子突然發難,傷了唐璇,暗中運氣戒備。

  那黑衣女穴道解開之後,立時奔了過去,抱起那僵臥在地上的黑衣女的屍體,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道:「妹妹呀!你死的好冤枉啊!」

  上官琦愈看愈覺糊塗,心中的疑問也愈來愈多。轉眼向唐璇望去,只見他端坐在一張木椅之上,默然不言,任那黑衣女放聲而哭。

  蘭、蓮、菊、梅四婢,卻是垂手站在一側,肅然不語。

  這四個身世坎坷、際遇不幸的少女,似都養成了驚人的忍耐之力,對任何加諸身上的虐待,都逆來順受。

  那黑衣女哭了一陣,突然抱起那屍體的面孔,仔細地看了一陣,臉色突然大變,緩緩說道:「他們當真的殺了我的妹妹──」目光一掠,望著上官琦道:「錯怪你了,致命的是她那背後的一刀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怎麼?你好像知她傷在什麼人的手中?」

  黑衣女點點頭,道:「我知道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什麼人?」

  那黑衣女子緩緩把兩道目光,移注到唐璇身上,道:「先生可知道──」

  唐璇搖手阻住那黑衣女,道:「我都明白了,你們也該退出去休息一下啦。令妹不幸死去,而且又是為我而死,我自然要想個妥善的辦法,使死者瞑目,活者能夠找回那失去的自由,遠走高飛,過一生快樂歲月。」

  那黑衣女子黯然嘆息一聲,抱起那僵臥在地上的屍體,出室而去。

  蘭、蓮、菊、梅,都隨著那黑衣女的身後走了出去,室中只餘下了上官琦和唐璇兩人。

  上官琦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大哥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我快要糊塗死了。」

  庸璇道:「這本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,但由於人心的險詐,使它變得複雜了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那兩個突然出現在這莊院中的黑衣人是什麼人?」

  唐璇道:「歐陽幫主未雨綢繆,三年前,已派人隱居於此山一處密谷之中,為我煉製幾種藥物──」

  上官琦啊了一聲,道:「我想得不錯,果是歐陽幫主。」

  唐璇道:「他是一片好心,他已早知我身體難當繁劇,終將有一天會突然病倒不起,但我自己對身體上事,一直諱莫如深,使人無可預測,但仍然瞞不了歐陽幫主、他暗中邀請了無數名醫,研究我的身體,為我尋長生之方。」

  上官琦突然一揚劍眉,接道:「有一件事,小弟心中始終想它不通,要請教大哥。」

  唐璇道:「什麼事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大哥縱然不喜武功,但當知習武強身之事。始若大哥能夠稍具武功基礎,身體也不致這等虛弱了。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我已是壽限將到之人,告訴你也不妨事。我生具缺陷,奇經八脈中,三脈不通,肢骨過軟,實非練武體質。如若勉強習武,那將是冒著絕大的危險。昔年我恩師都無把握使我強行習武,何況他人呢?」

  上官琦茫然說道:「有這等事?」

  唐璇點頭笑道:「千真萬確。兄弟,天下沒有完滿的人生,不論是何等才智、何等武功之人,都無法追求到真善美的境界。每一個人生中,都將留下些缺憾。」

  上官琦點點頭道:「大哥說的是。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道:「兄弟,你該知道,這是無法避免的事,常常是一個美好和另一個美好衝突,不論是何等智慧的人,也只能抉擇,無能兼得,正和有白天就有夜晚一樣,一個名揚四海、天下皆知的人,在他的生活中,可能是充滿著寂寞,在他的心靈上可能劃滿了創痕──」

  上官琦忽覺出唐璇的語聲中,充滿著淒涼、幽傷,不禁心中一動,轉眼望去,只見唐璇雙目中蘊蓄兩眶淚水,泫然欲滴。

  這是他自和唐璇相識以來從未遇上過的事情。他為人達觀深沉,不論在何等的情景下,總是一副笑臉迎人,此刻,卻是難以自制住心中的悲傷,流下淚來。

  唐璇似是警覺到自己失常的情態,舉手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,接道:「如若我不是天性上有著無法彌補的缺陷,如果我能學習武功,今日武林形勢,只怕又是一番景象。」

  上官琦默默地聽著,不插一言。

  唐璇習慣抓起枕邊的摺扇,搖了兩搖,又道:「那時,我也許不會像今天這樣安於現實,也許會生出了不甘屈居人下之心,也許我早已想辦法謀殺了滾龍王。」

  上官琦長長嘆一口氣,道:「大哥說的不錯,人生必須要帶有一些缺陷。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你能想通了其間道理,那很好──」微微一頓,又道:「兄弟,咱們義結金蘭,論情義,你是為兄生平中第一知己,我雖然和歐陽幫主相處十幾年的時間,但那是屬於公誼,我們相互信任,推心置腹,但我們卻從未說過私人事情。」

  上官琦聽得似懂非懂的說道:「大哥有什麼吩咐,只管請說。」

  唐璇探首望著窗外,突然站起身子道:「走!咱們到外面花園再談吧。咱們這種不拘形式、聚首閑談縱論江湖的時光,只有今日這一個下午了。」

  上官琦吃了一驚,道:「什麼?大哥,你──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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