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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〇


  ▼第七十章 失女之謎

  杜天鶚暗暗忖道:「人道『南翁』姜士隱如何孤僻,如何奇怪,但他為了自己的愛女的生死竟也不惜對唐璇如此恭敬。看來天下父母愛護子女之心,都是無微不至的。」

  兩人心情不同,生活體驗也大不相同,是以想法也不一樣。

  只聽姜士隱長嘆一聲,接著又道:「小女身體虛弱,久病纏綿,有生之日,幾乎無一日不在病榻之上。在下晚年得此幼女,自然難免痛惜,故乘著天高氣爽的秋日,帶她出去遨遊山水。」語聲微揚,黯然接道:「哪知她竟連一絲風露也禁受不得,旅途上竟又病倒,而且病勢甚劇。這一日到了一所池邊,她忽然想起要吃鮮魚所製的羹湯,我不忍拂她心意,便下池為她捉魚。」

  唐璇嘆道:「老前輩愛護子女之心,當真該教天下不孝的兒女來聽上一聽。」

  姜士隱淒然笑道:「我入池、捉魚、出池,也不過是剎那間事,哪知就在這剎那之間,巨變已生。等到我手裡提著鮮魚重回岸上時,小女已蹤影不見了。當時──當時──唉,當時我心中的感覺,便是用盡千言萬語,也難以形容。」

  唐璇默然良久,緩緩道:「剎那之間,便能在老前輩你耳目能及之處將前輩掌珠劫去,天下武林,又有誰有這般身手?」

  姜士隱沉吟半晌,道:「窮家幫幫主歐陽統,武功自成一路,在下一向欽佩得很!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敝幫幫主,確是有如此武功,但歐陽幫主之為人行事如何,老前輩也應該清楚得很,他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來?」

  姜士隱嘆息一聲道:「歐陽幫主行事光明磊落,天下皆聞,的確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事來。」

  他又自沉吟半晌,緩緩接口道:「除了歐陽幫主之外,就只有滾龍王了!」

  唐璇皺眉道:「此人雖有可能,但在下一時之間卻也不能確定──」

  姜士隱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唐璇道:「此人雖然行事不擇手段,什麼事都作得出來,但他卻絕不會一直跟蹤在前輩之後,專等待一個可以動手的機會。」

  姜士隱道:「如此說來,閣下認為那動手之人,必定是一直跟蹤在我身後的了。」

  唐璇道:「機會雖然湊巧,但大致說來,事實想必是如此。」

  姜士隱道:「能跟在我身後而不被我發覺之人,江湖中可說也少得很。」緩緩垂下頭去,又自凝神沉思起來。

  他越想越是焦燥不安,惶急之色,溢於言表。上官琦、杜天鶚生怕他又發起瘋來,悄悄移動身形,選擇了適當之位,以便保護唐璇。

  只聽唐璇又自一笑,道:「但老前輩卻大可放心,令媛不但不會有性命之憂,而且就在這三五日內必會有她的訊息。」

  姜士隱精神一振,大聲道:「閣下為何如此肯定?」

  唐璇道:「令媛傷病之下,別人若要動手殺她,必定容易得很,但那人卻寧願冒了極大的危險,將她擄走,而不肯將她殺死,顯然,那人必定另有圖謀,想以令媛的性命來要挾前輩。」他微微一笑,接口又道:「那人既有要挾前輩之意,自然必定要將令媛的消息告訴前輩,才能達到要挾目的,是以在下才能如此肯定。」

  姜士隱沉思半晌,長嘆道:「閣下料事有如眼見,當真令人欽佩得很,但願──」

  話聲未了,突然聽廳堂外響起嚎亮的呼聲道:「幫主駕到。」

  接著,窮家幫幫主歐陽統、武相關三勝、費公亮,以及少林鐵木大師,魚貫而入,人人面上俱是一副沉重憂鬱之色。

  唐璇立刻挺身而起,拱手說道:「各位辛苦!」

  歐陽統微微點首,又與上官琦、杜天鶚揖手為禮,目光立刻轉到姜士隱身上,抱拳道:「想不到『南翁』姜大俠的寶駕竟會光臨到此地,看來唐先生的面子當真不小。」

  姜士隱呆呆地望著他,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,武相關三勝雙眉一聳,怒喊道:「姜大俠!」

  姜士隱如夢初醒般,哦了一聲,道:「什麼事?」

  關三勝道:「姜大俠的耳朵,可是有些毛病麼?」

  姜士隱聽後茫然一怔,道:「老夫的聽覺很好。」

  唐璇怕兩人衝突起來,急急接道:「姜大俠因愛女走失,大受刺激,關兄言詞之間應多多忍讓一二。」

  關三勝和唐璇在窮家幫中,分任文丞、武相,身分地位皆相同,但關三勝因敬重唐璇的為人、才華,對他之言,一向尊重,當下拱手對姜士隱笑道:「姜大俠別來無恙。唐先生不但行算如神,而且才通星卜,他的六爻一向靈驗,何不請他一卜令媛的生死?」

  姜士隱雖覺他前言不對後語,但他一心一意惦著愛女,也無暇仔細去回味關三勝言中之意,當下連連點頭道:「多承關兄指點,那就有勞唐兄為兄弟一卜休咎了。」

  他為人冷僻孤傲,素來不拘俗禮,只管為愛女之事說話,連歐陽統及鐵木大師等也不打招呼。好在是江湖之上出了名的冷怪之人,對他的孤傲、冷漠,歐陽統和鐵木大師等也不放在心上。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星卜之術,雖非完全無據,但亦不可全信。姜大俠如若定要一試,請稍待片刻,在下自當應命。」

  姜士隱黯然嘆息一聲,道:「有勞先生。只要能尋得老夫之女,此番恩情,定當圖報。」

  唐璇道:「姜大俠言重,區區微勞,何足掛齒──」目光一轉,望著歐陽統接道:「幫主可曾見到滾龍王麼?」

  歐陽統搖搖頭,長嘆一聲,道:「滾龍王為人險惡狡詐,世間無人能出其右,但他的才華武功,卻又不得不使人心生敬服。」

  唐璇一揮摺扇,道:「幫主可看到了什麼?」

  歐陽統道:「我與鐵木大師等追去之時,滾龍王早已離去,但他卻在那地方預布下一座怪陣,遙遙望去那只不過是幾堆山石,留函相激,要我和鐵木大師入那石陣相晤。」

  唐璇精神一振,雙目射出奇光,道:「有這等事?幫主可曾依言入陣了麼?」

  歐陽統道:「常聽先生談起諸葛武侯的八陣圖變化之妙,五行生剋之理,可惜從未身歷一試。看那幾堆區區山石,不禁豪氣頓生。哪知一入石陣,幾令我等埋骨彼處──」

  唐璇雙肩聳動,連揮摺扇道:「那石陣之中,當真有無窮變化麼?」

  歐陽統道:「我等初入石陣,尚不覺有什麼奇異之處,但深入不及一丈,幻覺立生,一縷縷淡嵐煙氣從那石堆之中裊裊升起,片刻煙霧大作,眼前景物頓失──」

  唐璇接口說道:「八陣圖乃武侯費盡心機研創的奇門絕技,早已失傳,滾龍王如何能夠得此隱秘?」

  歐陽統道:「這就是我心中憂苦不解之處了。」

  唐璇忽然仰臉望天,長長吐一口氣,道:「如若滾龍王當真能排成武侯遺下的八陣圖,我唐某人決然不是他的敵手了。」

  群豪一陣默然,垂首不言。

  原來鐵木大師、費公亮等自經那莽原一戰之後,深深覺著江湖之上,有很多事,實非單憑武功可以解決,智謀策略有時更較武功重要。對唐璇他們已生出了極深敬佩之心。不但歐陽統對唐璇更見倚重,鐵木大師亦覺著對付滾龍王這等強敵,已非少林寺之力所能抗拒。這段時日耳聞目睹,他已發覺了窮家幫中的人手實不少於少林寺僧侶,數百年來,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少林派為武林一大主脈,不但武功博大精深,而且弟子眾多,但見今日窮家幫的聲勢,似已凌駕於少林之上。

  可是滾龍王數十年心血,網羅於屬下的高手,許是更在窮家幫中之上。他不但憑藉藥物嚴令控制了高手的神志,而且不計品流、龍蛇兼收之下,單以武功而言,實力確在窮家幫之上。

  這是千百年來武林從未有過的一次大變。鐵木大師愈深入,愈覺著驚心動魄,恐懼不安。

  窮家幫實力似已輸了滾龍王一籌,運籌帷幄,決勝千里,又憑仗著唐璇一人。這位文雅體弱的書生,不但已成了窮家幫的中流砥柱,而且已成了整個武林中善、惡的主裁,他和滾龍王鬥智成與敗,已不止關係著窮家幫的存亡,整個武林同道的命運,正義與邪惡的消長,都決定在這位不解武事的書生身上。

  鐵木大師看法如此,費公亮也有著這等見解,歐陽統更是把窮家幫的命運付託於唐璇的身上。是以,當唐璇說出了英雄氣短之言,群豪都有著茫然無措之感。

  只見唐璇緩緩閉上雙目,臉色忽青忽白;有時,泛上來一層淡淡紅暈。

  歐陽統目光凝注在唐璇的身上,充滿著惜愛之情。他知道積勞傷身的唐璇,又在運用他過人智慧,思維著一件難題。他信任唐璇在極短的時間中,能找出這難題的答案,但卻將使他虛弱的身體消耗了極多的精力。

  只聽唐璇長長吁一口氣,接著是一陣輕輕的喘息,緩緩睜開了雙目。

  他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,清澈、明亮,和他那蒼白的臉色,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
  歐陽統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先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──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多謝幫主關懷──」微微一頓,接道:「諸位陷入那八陣圖後,不知如何又走了出來?」

  歐陽統道:「那石堆中煙霧裊裊,隱遮去了所有的景物。初時我還未放在心上,疾發了一掌,擊了出去。哪知一掌劈出之後,煙霧突然轉強,同時傳來了滾龍王聲音──」

  唐璇忽然微微一笑,接道:「他可是告訴你們陷入了武侯遺留下的八陣圖中麼?」

 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,道:「先生怎生知道?」

  唐璇道:「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,他後面之言,該是說:此刻此情之下,如若想傷害你們幾人之命,那該是一件極為容易之事。」

  費公亮一跺腳道:「先生之言,有如親聞親見,當真是叫人五體投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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