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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八


  杜天鶚心中一動,也趕忙閉上雙目,裝作熟睡模樣,暗中卻留心那素衣女藥瓶存放之處,監視著她的舉動。

  只見連雪嬌蓮步緩移地走回了復室之中,等了一陣,拿著一條毛毯出來,並起了兩條長凳,讓他睡得更舒服些。然後,把那條毛毯,輕輕地覆蓋在上官琦的身上,又緩步走回復室。

  杜天鶚看得暗自笑道:「看情形,我老杜是沒有這份福氣了──」思忖之間,連雪嬌又緩步走了出來,把一個繡花枕頭,墊在上官琦頭下。

  上官琦似是非常的困乏,雖然連雪嬌幾次移動他的身軀,但他始終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。

  連雪嬌替他墊了枕頭之後,不自主伸舒雙臂,打了一個呵欠,看樣子她經數日夜的折磨,也有些困倦了。

  只見她緩緩轉過身去,向前走了幾步,突然又回過身來,走到上官琦身側坐下,從懷中掏出一方絹帕,輕輕在他臉上擦了幾下。

  杜天鶚心中大吃一驚,暗道:「這鬼丫頭果然利害,已經發覺上官琦臉上塗抹著易容藥物──」

  忖思之間,忽見那連雪嬌在上官琦身上搜查起來。

  杜天鶚暗暗嘆息一聲,忖道:「完啦,如被她從上官琦身上搜出那易容、復容的藥物,只怕連我們存心臥底之計,也將被揭穿。」

  他曾把那易容、復容之藥,各給了上官琦一瓶,看他把藥物收藏懷裡,想連雪嬌這一搜查,決然不會落空。

  哪知事情大出了他意料之外,連雪嬌在上官琦身上搜了半晌,仍然一無所獲。

  只聽她輕輕地嘆一口氣,道:「這就奇怪了──」顯然,她已肯定上官琦臉上塗了易容藥物,只是無法證實而已。

  杜天鶚眼看連雪嬌找不出易容藥物,不自覺地也伸手在自己身藏藥物處摸了一下。

  這一摸,好似心頭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,幾乎失聲而叫。

  原來他身邊所藏的藥物,竟然不知在何時失去。

  不用推想,連雪嬌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搜出藥物,定也是被人拿走了。

  這藥物配製不易,幾味主藥,生長在關外長白山中。欲配此藥,勢非先到長白山中尋齊幾味主藥不可。

  杜天鶚心中暗暗叫苦,他如無法配製復容藥物,上官琦就永遠是一副枯黃的面孔,無法恢復他面如冠玉的本色。

  連雪嬌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揭穿她心中預測之秘,似是仍不死心,目光一轉,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,略一沉思,緩步走了過來。

  杜天鶚趕忙暗中一提真氣,裝作熟睡模樣。

  連雪嬌走近杜天鶚之後,先將他身上帶的軟鞭取下,然後在他全身極仔細地搜尋一遍。

  她搜查得異常細心,凡是可能藏物之處,均都搜查到,但仍然一無所獲。

  她茫然地站了起來,仰臉吁一口氣,道:「奇怪呀!」

  杜天鶚目光微啟,發覺連雪嬌正背他而立,而且毫無一點戒備,只要一伸手,立時可點中她的穴道。

  他甚為擔心上官琦久受迷藥所述,可能會在神智上受到很大的傷害。他幾度想出手點了她的穴道,取出解藥,先讓上官琦服用之後再說,但他每當出手之時,卻勉強地忍了下去。

  只見連雪嬌仰臉望著屋頂,呆呆地站了一陣,緩步向復室之中走去。

  大廳中突然靜了下來,只有上官琦輕微的呼息之聲,劃破這跨院的幽寂。

  杜天鶚緊緊地閉上雙目。他希望自己真的能熟睡一陣,既可恢復疲勞,亦可掩遮可能引起那素衣女的疑竇。

  他心中很明白,以連雪嬌的聰慧,只要被她發覺了稍許破綻,立時將引起她極大的猜疑。不論他裝作如何像樣程度,只要稍露破綻,都可能引起她的猜疑。

  只聽那復室之中,傳過來輕微的響聲,顯然,那素衣女亦無法安然入眠。

  果然,片刻之後,連雪嬌又緩步走出復室,目光冷然一瞥杜天鶚,又緩步走到了上官琦仰臥的身側,坐了下來。凝目在他臉上瞧了一陣,自言自語地說道:「他分明用過了易容藥物,怎的竟然不帶解藥?」

  原來上官琦初次施用易容藥物,不夠細微,在耳根下項頸之間,留下了一塊極小的疤痕。所謂疤痕,就是他原來的膚色,啟發了連雪嬌心中的猜疑。

  經過了一番仔細的檢查,使她肯定了上官琦確然已用過易容的藥物。

  依照武林中傳統的習俗,凡是施用易容藥物的人,一定要隨身帶著復容的藥物,以便隨時隨地地可以恢復他本來的面目。

  是故當她無法從上官琦身上搜出復容的藥物時,她心中生出了甚深的懷疑。

  杜天鶚暗中留心著她的神情變化。只見她的臉上,幾度泛現出殺機,又重復平下去,顯然,她內心有著一種衝突甚烈的矛盾。

  這數日相處,已使杜天鶚了然到連雪嬌是一個心地異常毒辣的人,她隨時可能以自己的好惡之念殺一個人。她的冷酷和殘忍,和她美麗絕俗的外貌,剛好是兩個極端。

  他暗暗地運集功力,微啟雙目,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。如若她要傷害上官琦時,立時出手搶救。

  但事情又出了他的意料,連雪嬌沉忖了一陣後,突一伸雙臂,把上官琦抱了起來,直向復室之中走去。

  杜天鶚微微一驚,暗道:「她如把上官琦抱入復室之中,予以殺害,那可大為棘手的事。我眼下既然裝作熟睡模樣,勢難隨她走入復室。」忖思之間,連雪嬌已帶著上官琦隱入了復室之中不見。

  他久走江湖,閱歷豐富,略經忖思,立時靜了下來。

  他想到那素衣女如若存心殺死上官琦,決不會把他帶入復室之後再殺死,心中登時放下一半。

  他閉住呼吸,暗調內力,凝神靜聽。在這幽靜的後院中,縱然是一枚針跌落在地上,他也可以聽得十分清楚。

  可是,自連雪嬌把上官琦抱入臥室之後,竟然聽不到一點聲息。

 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那復室中仍然平靜無波。久走江湖的杜天鶚,也有些沉不住氣了,心中暗暗忖道:「她如握住他的項頸,無聲無息把他殺死,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。」

  一念及此,登時心頭大亂,再難裝作出熟睡之情,啟開雙目,左顧右盼,盼了一陣,悄然而起。

  他輕躡著腳步,緩緩向復室走去。

  偷眼望去,只見上官琦仰臥在木榻之上,沉睡未醒。那素衣女卻面窗而坐,望著窗外幾株綠竹,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。

  她高挽的宮髻,已經打開,長長的秀髮,散披在肩上。

  一陣微風吹來,長髮微微的飄著,素衣雪膚,容色如花。

  她的背影上流現出無比的嫻靜。這一位蛇蠍般的美人,似乎突然間恢復了人性中原有的善良。

  不知是窗外雲彩的變幻,勾起她失去的回憶,還是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傷心之事,只聽她幽幽地嘆息一聲,緩緩轉過身來,打開棉被,輕輕地覆掩在上官琦的身上。

  杜天鶚暗暗奇道:「她忽然對上官琦這般愛護備至,不知是存的什麼用心?」

  忖思之間,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,傳了過來。

  連雪嬌耳目聰敏,聽得那步履之聲,倏然轉過頭去。

  杜天鶚欲待躲避時,已然無及。

  他怕連雪嬌發覺他是偽裝中毒真象,誤認上官琦也是偽扮而來,突下辣手,索性一躍而入,飛落榻前。

  就在這一瞬工夫,那步履聲已到了身後,停止下來。

  抬頭看去,只見一個全身黑衫的人,當門而立。

  這人的臉色和衣著一般,黑得像剛從煤炭中挖出來。額下又留著長長的黑鬚,但兩道眼神,卻閃爍著透人心胸的神光。

  連雪嬌目光轉動,望了杜天鶚一眼,道:「快把榻上的人抱起。」

  杜天鶚來不及去想她話中含義,探手一把抱起了上官琦。

  連雪嬌兩道眼神也冷冷地逼視著那黑衣人。四目相對,默默無語,不過兩人目光中,並不是相慕相悅的情意,而是一種互不信任的猜疑。

  兩人凝目相對,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。那黑衣人才冷冰冰地說道:「郡主辛苦了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侯爺好,咱們怕三四年沒有見過面了。」

  那黑衣人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巴,道:「郡主挾絕世才華,追查三寶,想已有了下落,本座這裡先行恭賀了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我雖未查出三寶下落,但已把收藏三寶的人交給義父發落了。」

  那黑衣人道:「那總算小有收獲──」目光一掠杜天鶚,道:「這一位可是郡主新收的屬下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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