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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


  上官琦靈機一動,答道:「在下趕赴友人之約,路過此地,見這些飛鳥爭奪人屍,故而留步瞧看──」

  青衣人微一咧嘴,笑得無聲無息,但見滿口森森白牙,十分可怖,說道:「你是赴什麼人的約會?」聲音冷漠,聽來甚是刺耳。

  上官琦道:「赴一個姓翁之人的約會──」故意頓了一頓,道:「你問我這些事情幹嗎?」青衣人微一沉思,道:「你說的可是千臂毒叟翁天義?」

  上官琦暗道:看來他和翁天義相識,這倒得騙他一騙,當下說道:「不錯,你如何能夠猜到?」

  他自認這幾句謊言說得甚是得體,哪知青衣人聽了之後,突然仰臉冷笑一陣,道:「好狡猾,你覺著這幾句謊言就可以騙得我麼?」轉過身子,向前疾奔而去。

  上官琦左腕脈門被扣,掙扎不脫,右半身麻木難動,本難自行奔走,但在那青衣人硬拖之下,只覺身子如被人托起,凌空而行一般,身不由主地向前奔去。

  他身體雖已受傷,但神志並未昏迷,心中十分清楚,暗道:此人憑藉內家真力,帶我而行,竟是這般迅快,又絲毫不覺異樣,實是罕聞罕見之事。

  只覺奔行如風,片刻間奔上一座山峰。

  青衣人突然停下步來,鬆了上官琦被托手腕,說道:「你從這處懸崖跳下去吧!雖然要粉身碎骨而死,但總比我點了你五陰絕穴,忍受那全身經脈硬化而死的痛苦,好受一些。」

  他說得心平氣和,毫無怒意,上官琦呆了半晌,才想到他話中含意,不覺打了一個寒噤,暗道:「此人在準備置人死地之時,仍是這般心平氣和,果是陰沉得可怕──」

  青衣人見他久不回答,心中甚感不耐,低沉地喝道:「你必須在吃半盞熱茶的工夫中,選擇自絕之路,超過時限,別怪我不教而殺了。」口氣託大,一派老氣橫秋。

  上官琦暗中一提氣,只覺半身麻木,難以掙動,暗道:「此人適才連傷六七十個高手之命,出手迅猛無比,我縱然沒有受傷,也不是他的敵手,何況眼下穴道被制,和他動手,只有徒自招辱,既然難逃一死,那就不如早些自作了斷,免得受盡羞辱之後再死──」

  那青衣人似已看透了上官琦心中所想之事,冷笑一聲,道:「你半身經脈被傷,已難再提運真氣,從這懸崖跳下去,絕無一線生機,別指望幸得生存啦。」

  上官琦忽覺一股怒意,沖上心頭,說道:「大丈夫生而何歡,死而何懼。」大步走到懸崖邊緣。

  抬頭看去,一輪紅日半隱山下,滿天紅雲,耀眼彩霞,反照著峰頂上皚皚積雪,天彩雪光,幻化出美麗無倫的景色。

  極目四外,山峰綿連,好一片錦繡河山,不禁趑趄不前,猶豫起來。

  美好生命,將在他舉步一躍之下,拋離這壯麗山河,他好像覺得有生之中,從未見過這般美麗的晚霞一般,不停地轉動著雙目,四下打量。

  忽覺一隻手掌,抵在背心之上,緊隨著響起那青衣人冷漠的聲音,道:「下去吧。」

  上官琦只感一股暗勁,由後背直湧過來,不自主的舉步向懸崖下面跳去。

  那湧來暗勁,十分強大,上官琦整個身子在那暗勁震送之下,平飛出八九尺遠,才向下墜去。

  落勢奇快,有如隕星飛瀉。

  青衣人推落上官琦後,突然振臂長嘯,拔身而起,直向來路奔去。

  上官琦墜落之勢雖然迅如電奔,但他心中仍然十分清醒,幾度想提聚真氣,想把身子向山壁上躍衝過去,但每一提氣,半身經脈立時一麻。

  但覺兩耳風生,下落之勢,似是愈來愈快,不禁暗自嘆息一聲,道:「完了!」

  忽覺一股寒氣直沖上來,心念還未來得及轉動,驀覺全身一涼,水珠四濺,呼吸大受阻礙,原來跌入了水中。

  他由數百丈高的懸崖之上,跌了下來,衝擊之力甚大,雖然略通水性,也難穩住向水底沖落之勢,一口氣沉入了兩三丈深,才把沉落的力道減去。

  只覺一股悶氣,憋在胸中,忍不住張開口來。

  冰凝的潭水,湧入口中,神志陡覺一清,趕忙凝神閉氣,手撥潭水,向上浮來。

  待他浮上水面,爬到岸上,人已累得筋疲力盡,只覺全身酸軟無力,頭昏腦暈,躺在岸邊休息,不知不覺間,沉沉睡熟過去。

 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,醒來已是深夜,抬頭看去,滿天寒星,閃爍生光。

  他伸手輕輕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下,掙動坐起身子,打量四周的形勢。

  夜色雖深,但藉寒星的微光,仍然隱隱可辨景物。

  這是一條狹長的山谷,寬不過三丈,由東曲彎而來,又向下曲彎而去,谷底下石地堅硬。除了谷中一片潭水附近生著一塊塊的小草地外,都是拳頭大小的鵝卵石。

  這水潭的面積不過二三尺寬窄,兩丈多長,在這道山谷中佔地甚是微小,如果是那青衣人運內力把他震飛落向山谷正中,直摔下來,勢非撞在谷邊鵝卵石上,撞個粉身碎骨不可。

  他想著想著不覺啞然失笑,暗道:「他想把我推到中間,四無著力之處,定然要被摔死,卻沒想到,倒是救了我的性命。」

  他在大難之後,心胸忽然開闊起來。

 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,沿著山壁走了一段,山道立時向下彎折過去。

  他半身經脈受傷,難再運氣,行動和常人一般。走了一陣,只覺寒意漸消,身體暖和了不少。

  原來他經過一陣活動之後,身體行血循轉加快。

  身體雖然覺著暖意,但半身經脈卻是愈來愈覺麻木,行動也愈來愈感不便。

  兩面的山崖,陡立如削,十丈之下連一株葛藤突松,也不生長,如果沒有受傷,還可設法攀登,此刻半身經脈麻木,行動已甚不便,哪裡還有餘力攀登峭壁?

  他茫然地手扶山壁而行,心中只有一線希望,只願這山谷不要太長,早日走到盡處,如能出了這道山谷,摸索著回那古剎而去,也許那怪老人有能為自己療經脈傷勢。

  一面打著如意算盤,一面扶壁而行,走了四五里路,果然到了盡處。

  但見立壁千尋,橫阻去路,敢情這山谷盡處,也是一片斷崖。

  上官琦呆呆地望著面前立壁,一股失望的痛苦,泛上心頭,心灰氣餒,支持他的精神隨之崩潰,只覺兩腿一軟,趺坐地上。

  他閉上雙目,靜靜地坐了一會,又緩緩扶著石壁站了起來,暗暗忖道:「這條山谷,如是一條死谷,千百年來山洪積聚,恐怕早已滿盛山水,既無存水,定然有排水之處,也許在山谷的那頭,有通出山谷的出路。」

  心念一轉,不禁精神一振,手扶石壁,又向來路走去。

  這條山谷大約有十四五里之長,上官琦如若沒有受傷,走來自是極為容易。現下他身受重傷,半身經脈麻木,如是靜坐休息,還不覺得如何,這等走來走去,傷勢逐漸加重,舉步如拖千斤重擔一般,痛苦異常。

  他雖困倦不堪,但一股求生的銳氣,支持著他身體上的痛苦。

  待他走到山谷盡頭之後,已是曙光將露時分。

  抬頭看去,只見橫阻去路的山壁,仍在百丈之上,不禁心頭一震,暗道:完了,我既身受重傷,又陷入這樣一道絕壁之中,哪裡還有生路?

  只覺困倦難支,依壁坐了下去。

  這時,他的精神已經完全潰散,支持身體的生命潛力隨著消失,手腳轉動已失去靈活。

  他緩緩閉上雙目長長呼幾口氣,盡量想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。

  只覺困倦之意愈來愈濃,不知不覺間倚壁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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