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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上官琦雖然嘗試了經脈暴脹欲裂之苦,但他覺出時間並不長久,只要咬牙苦忍,或能撐得過去,萬一忍受不了時,再想自盡之法。但他又不願讓那怪老人瞧到他強自忍受痛苦之狀,是以借身體舒適的剎那間,翻滾到閣樓一角。

  怪老人似是已對上官琦完全絕望,連轉臉望他一眼也不願瞧,打開身邊黑色箱子,滴滴熱淚,滾落箱中。

  上官琦卻注意那老人的一舉一動,瞧他打開黑色箱子,熱淚就奪眶而出,心中大感奇怪,暗道:「那黑色箱子之中,也不知放的什麼?怎的能使這冷若冰霜的老人,一瞧之下,就熱淚滾滾?」

  未容他心念轉完,突覺胸中傷處一陣麻疼,緊接著各處傷穴一齊發作,麻疼大作,經脈之中,若有物蠕蠕而動,而且愈來愈凶,有如千百條毒蛇,爬行在體內一般,癢疼交作,酸麻難忍,果然是痛苦無比。

  上官琦咬緊了牙關,強忍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不肯出一句呻吟之聲。

  但這等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,縱是鋼筋鐵骨之人,也難以忍受得了,只覺全身汗水,泉湧而出,整個的軀體,似被萬蛇啃噬一般,終於發出了呻吟之聲。

  怪老人回頭瞧了上官琦一眼,緩緩合上黑色箱蓋,仰臉一聲長笑。

  笑聲淒厲刺耳,直似碧霄鶴唳,悲壯中混入無比的痛苦,震得壁間積塵紛紛落下,屋瓦格格作響。

  直待那淒厲的長笑之聲停息之後,才望著上官琦冷冷說道:「我道你真是銅鑄鐵打之人,原來也承受不了。」

  上官琦傷勢發作正凶,全身痛楚難耐,根本就無法聽清楚怪老人說些什麼,只見他嘴脣一張一合地啟動。

  忽見他左手一拍地板,縱身躍了過來,右手揮動,連點了上官琦四處暈穴。

  上官琦暈穴被點,立時昏了過去,呻吟之聲亦隨著停了下來。

  他無法再看到那怪老人做些什麼,當他醒來之時,天色又已入夜。

  睜眼望去,只見那怪老人靜靜地坐在身側,雙目圓睜,神光如電,凝注在自己臉上。

  他緩緩舉手,輕按在胸口之上,對那萬蛇穿過經脈的痛苦,似是猶有餘悸,呆呆地瞧著那怪老人的冷冰冰的臉色,說道:「咱們無怨無仇,你這般折磨我,不知對你有什麼好處?」

  怪老人冷漠的臉色,突然泛起了一絲笑意,道:「只要你答應我學我武功,替我殺兩個仇人,我就打通你受傷經脈。」

  上官琦搖搖頭,轉過身去,答道:「我一日夜中,有大部時間不受被傷經脈困擾之苦,你縱然防範嚴密,但也無法每時每刻都監視著我。」

  忽聽那怪老人低聲求道:「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,不知哪一天就要死去。如若不能把我這一身武功傳授於人,死了實在可惜!」

  上官琦道:「世上盡多才質俱佳之人,求之不難,你又何苦一定找我?」

  怪老人怒道:「我非要傳你不可!」

  上官琦道:「要我學會你武功之後替你殺人,晚輩決然不幹。」

  怪老人黯然一嘆:「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開口求過別人,今日破例求你一次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老前輩有什麼事求我呢?」

  怪老人道:「我求你答應我,學我武功;認我作師與否,都不要緊,只答應替我殺上一個人,就可以了。」

  上官琦看他臉上神情淒然,心中大是不忍,暗道:「世間那有求人學藝的師父,這老人這般相求於我,不知是何用心?難道真如他所言,一個練習上乘武功之人的資質,極難遇得,而我又確有了這等修習上乘武功之人的資質不成?」

  他沉吟了一陣,說道:「難道老前輩的武功,除了晚輩之外,當真就不容易找得繼承你衣缽之人麼?」

  怪老人又是一聲嘆息,道:「像你這般資質之人,找來雖是不易,但也並非難尋得──」

  他微微一頓之後,又道:「不過,資質之外,更難求得的,是俠義之心。像你這般資才,又具俠義之心的,那就絕無僅有了。唉!要知一個資質過人、聰明絕倫的人,如若沒有俠義之心,武功愈是高強,為害世間愈大,老夫曾經親睹其人,而且親身經受慘痛──」話至此處,倏而住口,點點熱淚,滾了下來。

  上官琦道:「老前輩要我殺害之人,可就是殘害老前輩的正凶麼?」

  怪老人道:「此中經歷,老夫不願親口對人說出。但我可以告訴你的,他決不是一個好人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不知老前輩可否把那人姓名,告訴於我?」

  怪老人搖搖頭,道:「不行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晚輩如若答應下來,決不會背棄諾言,那時老前輩傳了我的武功,挾恩告訴我仇人姓名,與其那時叫晚輩左右為難,還不如我現在死去的好。」

  他看那怪老人武功絕倫,心想他的仇人定然是極負盛名之人,決非一般武林人物。這一答應下來,不但責任艱鉅,而且又想對方是武林中正大高人,那時殺既不是,不殺又覺愧對老人承諾,是以不肯答應。

  怪老人突然斂容說道:「好吧!不管你肯不肯為我報仇,我也要打通你受傷的經脈,傳你武功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晚輩不願意無緣無故受人之恩。」

  怪老人舉手點了他穴道,說道:「我要傳你武功,那就非要傳你不可,還能由得你作主麼?」

  上官琦被他點了啞穴,口不能言,身受內傷又重,也無法和他掙扎,只好瞪著一雙眼睛,聽任那怪老人的擺佈,心中空自焦急。

  但覺身體被那怪老人不停地翻來轉去,折騰了半天工夫,才覺到一隻手掌抵在背心之上,一股熱流傳入身體之中。

  那怪老人的功力深厚,熱流綿綿不絕地攻入體內,但那熱流一近受傷經脈,受到阻力,難再通過。

  但熱流滾滾,沖撞之勢甚是強烈,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,才通過一處傷穴。

  他覺著攻入體內的熱流,在打通一道傷穴之後,忽然消失,緊接著就聽到那怪老人的喘息之聲。

  待那怪老人喘息之聲停了良久,重又開始把手掌抵在他背心之上,熱流重又向體內攻去。

  到他傷勢將要發作的時間,老人就點了他暈穴,使他知覺消失,忘去痛苦。時辰一過,又拍活他暈穴,繼續運功打通他受傷經脈。

  怪老人足足耗去了有三日夜工夫之久,才把上官琦受傷經脈完全打通,說道:「我已決定把一身武功傳授於你。唯一之求,你每日必須離開這閣樓三個時辰。你可借這三個時辰,去找些食物回來,聽得我簫聲相召,才准登上閣樓。」

  上官琦回頭瞧了那老人一眼,緩緩站起身子,舒展一下筋骨,穿窗而出。

  一陣秋風吹來,忽覺精神一振,回頭向閣樓之中望去,只見那怪老人手拿洞簫,懷抱黑色箱子,憑窗而坐,抬頭望著天上悠悠的白雲,不知在想什麼心事,神情似是並不關心上官琦的去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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