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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上官琦心頭暗自吃了一駭,忖道:「這是什麼身法,臂不揮拂,腳不躍奔,但憑左手在地板輕輕一擊,人竟能凌空躍飛過去,而臂腿不動,仍然保持著原姿不變。此等怪異身法,實是罕聞罕見之學。」

  只見那怪人,兩手捧起短簫,就脣吹了起來。

  哪知過了半晌工夫,始終不聞半點簫音,不覺心中大生奇怪之感。凝目望去,但見那怪人目瞪神凝,吹得似是十分吃力。

  正待開口相詢,忽聞裊裊簫音,遙遙地飄傳過來──

  初聞簫聲之時,只覺音韻十分柔細,若斷若續,漸漸聲音轉大,簫聲嘹亮起來。

  上官琦心中奇怪,不自覺地站起了身,緩步走到那老人身邊,運足目力,仔細看去。

  只見那老人就脣短簫的尾部,似是有著一股線霧般的白氣波向前面而去。

  上官琦瞧了半晌之後,心中忽有所悟,暗道:「是啦,這老人果然是以精深絕倫的內功,吹一種音波,待這音波遇到阻擋之時,激發出簫聲出來──是以他看去吹得十分吃力。」

  那怪人似是注意到了上官琦在瞧自己,忽地把就脣短簫一收,冷冷地問道:「你瞧我幹什麼?」

  上官琦看他忽喜忽怒、忽冷忽熱的神態,心中暗道:「這人果是個冷僻難測的怪物,還是早些想法子,離開這裡的好。」當下答道:「晚輩看老前輩,吹簫神情似是十分吃力,不自覺間多瞧了兩眼──」

  但聞簫聲裊裊,仍然不停地飄傳過來。

  這怪人雖已停下不吹,但那簫音卻延長了將近一盞茶的工夫,才停了下來。

  只聽他冷冷地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年輕的孩子,自然不解其中的奧妙了──」

  上官琦乃是生性倔強之人,聽這怪人說他不解其中奧妙,心中大為不服,不由冷笑了一聲,道:「晚輩雖然年輕,對音律之學卻也略窺門徑,對絲竹樂器,雖沒有研習過,但聽得也不在少數──」

  那怪人聽上官琦一番辯解,知他心中不服,冷冷笑道:「聽你之言,似乎懂得不少。我問你,你看老夫吹的是和平常人一般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如若將老前輩與常人相比,確有不同之處。」

  那怪人翻了翻一雙大眼,臉上泛起了好奇的神色,忽又微笑道:「老夫與別人有何不同之處,你且說說看──」

  上官琦略一沉吟,道:「絲竹吹彈,原是怡情悅性之用;吹彈之人,當時的心情雖有哀樂之分,但也一定有曲有調。尤其吹奏洞簫,更須氣定神凝,徐徐吐氣,其音才能柔婉。可是老前輩卻與一般人大不相同,吹奏得既無曲無調,宮商音律,也不協和,而且,而且──」他忽然想到和自己相對面坐的乃是一個喜怒無常、冷熱不定的怪人,如果說得太坦直,反為不妥,是以「而且」了兩句,住口不言。

  那怪人聽得連連點頭,神情上似是很為高興。這時見上官琦住口不言,一轉臉,急急問道:「而且什麼,快說,快說──」

  上官琦看他神情知道自己不說,必將激起這怪人的怒意。輕咳了一聲,說道:「而且老前輩吹奏之時,貫神用勁,吹得十分吃力。以晚輩看,老前輩吹弄洞簫,就如同在施運一種內家功夫一般──」

  那怪人不待上官琦話完,突然哈哈一陣大笑,道:「難得,難得,看不出你年紀輕輕,對音律、武功兩道,卻懂得不少──」轉臉瞧上官琦,又道:「數十年來,聽見老夫簫音的人,自是很多,但能循聲找到的,卻只有你一人。想不到你竟精通此道。實對你說,老夫吹奏之法,自是與常人不同。他們吹簫只是抒情怡性,老夫吹簫除了抒情怡性之外,卻還在修為一種高深的武學。老夫吹簫是運功化氣,聚氣成音,集音成力,這種力量能傷人於無形之中──」說時臉上滿是得意之色。

  上官琦道:「晚輩雖是愚魯,但在簫音之中,已聽出老前輩是一位武林高人了。」

  那怪人被上官琦一陣恭維,心裡更是高興,朗朗大笑,道:「放眼當今武林,堪與老夫匹敵的,還數不出什麼人物。只是老夫武功雖高,但未遇到一個可傳之人,──」窗外陡然黑影一閃,那怪人疾伸右手,一吐一收,他這突然的動作,把上官琦嚇了一驚。但那怪人卻笑向上官琦道:「你且看看老夫這一手功夫。」張開五指,掌心裡竟是一隻很大的黑蝙蝠。

  那黑蝙蝠停在掌心雙翅不住地撲張,彷彿想飛,卻又飛不出去。

  那怪人眼睛望著蝙蝠在掌心飛動,臉上現出了歡愉之色,似覺玩得十分有趣,人卻向上官琦道:「老夫倒很喜歡你這份膽識與聰慧,打明天起,我要將我的絕學傳授與你。」

  此人雖已是鬚髮蒼然,但嬉玩之心,卻是甚重,做事說話,常帶幾分稚氣。

  上官琦暗暗忖道:「看他武功,確有過人之處,揮手攫鳥,實非常人可以辦到。但武林之中,最重師道一倫,我豈能見異思遷,認他作師──」當下高聲說道:「老前輩授我武功雖可,但我卻不能認你作師。」

  那怪人沉吟一陣,笑道:「當今之世,不知有好多人想投在老夫門下,均被老夫婉拒。你不認我作師,卻又想學我的武功,那成什麼體統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傳我武功之言,是老前輩親口說出,在下並未心存此意。老前輩既不願相授,那也罷了──」霍然轉過身子,大步向外走去。

  忽覺一股強猛的暗勁,襲上身來,有如千百斤重鉛,壓在身上一般,不自覺地運集了全身功力,向那襲上身來的暗勁相抗。但覺壓力逐漸加重,上官琦也不自主地把全身的真力集中相抗。

  那襲來的暗勁綿綿不絕,上官琦漸感承受不住。待他想起要走之時,雙腿已然不聽指揮,別說向前走動了,就是想移動一下,也覺力難從心。

  原來他把全身所能用出的氣力,都用來和那襲上身來的暗勁相抗,全身不剩半點餘力。有如一個身負千斤重擔之人,全身力量都運集在負重之上,連動彈一下的氣力也沒有了。

  只覺那襲來的暗勁,適可而止,身後響起老人冷森森的笑聲,道:「老夫這居住之處,數十年來,從未有人涉足其間。你這娃兒既然進來了,豈能輕輕易易地出去──」

  上官琦心中想道:「是你要我進來的,怎能這般強詞奪理地反來怪我?」他心中雖然想和他爭論,但因沒有說話之力,開口不得,空自心中焦急。

  只聽那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陣,接道:「你現在該知道老夫之言,說得不錯了吧!舉世能和我武功相抗之人,大約只有兩三個人。但我這數十年來潛居閣樓,日夜研究,武功一道,已是大有進境。如你能投我門下,得我絕學,十年後,定然成為武林中第一高手──」

  上官琦只覺運集抗拒那襲來暗勁的真氣逐漸消減,臉上汗水滾滾而下,連分心聽那老人說話的精神,都難抽出,但聽他聲音繚繞耳際,卻是一句也沒聽清楚。

  要知他此刻把全身所有的潛力,都用了出來,和那襲上身來的暗勁抗拒,血脈暴張,毛髮豎立,神意集中,耳目都逐漸失去了靈敏。

  那老人久久不聞上官琦回答自己之言,心中怒火大起,高聲說道:「我說的話,你是聽到沒有?」

  忽覺他抗拒之力,突然消失,上官琦的身子倏然摔倒地上。

  怪老人口中罵了一聲:「沒有用的娃兒!」左掌在地上一拍,飛了過去,舉手在他「天靈」、「玄機」、「金門」三處要穴上各拍一掌。

  上官琦本已氣絕,經他在三處要穴上各拍了一掌之後,長長吁一口氣,忽然挺身坐了起來,張嘴噴出幾口鮮血。望了那老人一眼,怒道:「就是你的武功,舉世難有一人匹敵,我也不要認你作師,學你的武功。」站起身來,向外走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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