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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五


  抓開石地後,她握住竹根,將那龍鬚寶竹連根拔起,然後在山泉下將泥土洗淨,瞧那竹根,除了根鬚較多較軟外,也沒有何等奇特之處,但她不遑多想,張開櫻口,咬下竹根便吃。

  那龍鬚竹根入口冰涼,苦澀之極,她皺眉咧嘴,直將咬得動的地方,盡都吃下肚內,飲了幾口山泉,然後退出室外,席地坐了下去。

  這龍鬚竹根的性質,與那「火龍丹」極端相反,她人才坐下,頓時感到腹痛如絞,渾身冰冷,骨髓似欲凍結,但她心頭卻暗感寬慰,她覺得愈生異象,其神效必然愈大,因而她咬緊牙關,盡力忍耐,同時捺住體內的奇痛,勉力運行三妙老人所傳的坐息之法。

  驀地,武當派的金田道長,由甬道口的小洞下飛射而入,他兩手各提一個竹簍,竹簍中盛著滿滿的食物。

  這甬道中飛花落地,所有的人俱可驚醒,金陽道長尚未著地,斷門石後,業已傳出谷寒香的喝問聲道:「什麼人?」

  眾人剛剛睜開眼睛,聞聲之下,不禁齊齊皆悚然動容,那金陽道長乃是武當派的第一高手,身負玄門絕學「太清真氣」,喝問之聲入耳,立即辨出是谷寒香的聲音,而且聽那語聲清越,彷彿中間根本沒有石壁阻隔似的。

  金陽道長修眉連軒,飄身到了近處,地上之人,也都紛紛振衣而起。

  毒火成全久未講話,這時陡然脫口問道:「谷寒香,你在何處講話?」

  谷寒香以三妙老人所傳的坐息之法,潛心練了數個時辰的內功,體內的陰寒之氣一散,耳目突然變得靈敏異常,而且身軀虛浮,似欲離地飄起。

  那金陽道長人未入洞,她心頭已起驚兆,因她懸念翎兒的安危,疑心是龐士沖入了洞內,故而衝口喝問一聲,此時聽毒火成全一問自己在何處發話,不禁微微一怔。

  忽聽天明大師霍然道:「是武當派的金陽道長,孩子你無恙嗎?」

  谷寒香聽他念念不忘自己的安危,語聲之內,充滿了慈祥關切之意,芳心之內,不由生出一股歉疚之感,期期艾艾地說道:「香兒無恙,師父請在外面施為,只聽香兒出聲,立時將斷門石向上扶起。」

  天明大師愕然少頃,轉身向金陽道長道:「煩勞道兄相助一臂之力。」接著又朝鬼老水寒與人魔伍獨將頭一點,道:「兩位也有勞一番吧。」

  金陽道長與水伍二人都默然無語,四人同時走到斷門石前,身形微蹲,八雙手掌,同時貼至斷門石的底部,默運神功,透石而入。

  谷寒香早已一躍而起,朝著丹室灑淚一拜,然後略整衣衫,揣好玉匣,立至斷門石後,雙掌抵了上去。

  她功貫雙掌,力透指尖,口中喃喃念了幾句言語,倏地沉聲喝道:「起!」

  室外四人,早已弓開弦滿,聞聲之下,頓時腰肢齊挺,內力迸出,將那斷門石猛然向上一舉。

  但聽「吱呀」一聲,那重達萬斤的斷門石,在內外兩股碩大無朋的內力相託之下,霍地向上昇起露出了三四尺高的空隙。

  天明大師等力道尚未使盡,倏地一股微風,由肋下疾掠而過,同時掌上一熱,那斷門石猛然朝下墜去。

  只聽轟然一聲巨震,斷門石重又垂落,天明大師等人驚悸猶存,不覺本能地轉面望去。

  但見谷寒香長髮披肩,身穿一襲又寬又大的白羅儒衫,默然不響地立在甬道之內,那儒衫顯然是男子之物,因為過於長大,乃以一根絲絛,將儒衫向上提起,繫住腰肢,那模樣瞧來既是灑脫,又是詭異,令人眉頭直蹙,卻又不能發笑。

  然而,最令這一干絕世高手凜然心驚,惴惴不安者,卻是她那瑩瑩生光的玉靨之上,那兩點亮若寒星的眼睛,那雙眼棱芒襲人,令人不敢逼視,略一凝視,頓時生出芒刺在背之感。

  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獨口齒啟動,然而兩人都是話到脣邊,倏又忍住。

  在場之人,都是當代武林的一時之選,有的是武學宗師,有的是一派掌門,有的是威震江湖數十年的蓋世魔頭,這干人無一不是目光如炬,一眼之下,便瞧出谷寒香已獲奇遇,有了一身不可思議的功力,就連神志已失的酆秋亦能感覺出來,因而目幻奇光,似驚似喜。

  天明大師與她自「迷蹤谷」晤面後,離別已久,這時瞧她雖然容貌如花,猶似往昔,神情之間,卻流露出長時期風霜浸蝕之後,那種堅挺,自信,成熱,以及一種令人望而卻步的肅煞之氣,再看她雙眉之間,那三道紫紋業已由顯而隱,但卻栩栩欲活,不時在晶瑩如玉的皮肉下跳動,一時之間,不禁百感交集,怔立當地,不知如何開口才是。

  倏地,谷寒香移步上前,向天明大師盈盈一拜。

  天明大師雖然久在佛門,定力深湛,此時亦不禁慈懷激動,不克自主。

  老禪師見她一言不發,不由微微一愕,道:「香兒,你怨恨師父嗎?」

  谷寒香拜伏在地,搖了搖頭,默然不語。

  天明大師浩嘆一聲,道:「或許老衲打錯了主意,唉!如果柏齡身死之後,老衲將你帶在身畔──」

  谷寒香未待他將話講完,重又螓首一搖。

  天明大師戚然道:「老衲也未善盡為師之責。」說著將她攙扶起來,接道:「你那孩子尚在『冷眼神梟』高嶙手中,咱們快點趕去,設法營救。」

  谷寒香歉然望他一眼,平靜地道:「一切自有天意,弟子並不焦急。」說罷面龐一轉,向酆秋望了一眼。

  酆秋靜立一旁,目光緊隨在谷寒香身上,瞧她望向自己,頓時雙目一亮,露出一片驚喜之色。

  谷寒香玉容之上,瞧不出絲毫喜怒之色,但見她目挾霜刃,橫掃眾人一眼,淡然問道:「有哪一位想要三妙老人的遺珍嗎?」

  此言一出,眾人齊齊一怔,寂然片刻,人魔伍獨含笑問道:「你見過什麼?得了什麼?這室中尚還留有什麼?」

  他一連問了三個「什麼」,關切之心,似是難以抑制。

  谷寒香冷冷望他一眼,道:「我見過三妙老人,得了一身武功,這室中寶藏無盡,我尚未得其萬一。」

  只聽鬼老水寒乾笑一聲,道:「如此恭喜你了。」

  谷寒香目光一掠,在水寒、伍獨、毒火成全,以及陰手一魔等四人臉上一掃而過,漠然問道:「你們不想分一杯羹嗎?」

  四人目光閃動,飛快地交互一瞥,毒火成全忽道:「這甬道中十一個人,就此決一死戰,也未始不是快事。」

  谷寒香暗暗忖道:「他這話似在告訴自己,出洞而戰,不若在此有利。」

  轉念之下,移目一望紫陽道長、一休大師、曼因師太三人,道:「三位都是堂堂一派掌門,想必不至輕於犯險。」

  紫陽道長稽首一禮,肅容道:「胡夫人,少林派的天禪大師率領門下百餘弟子,在『萬花宮』前布下了『羅漢大陣』,武當派的百餘徒眾,亦已設下『五行劍陣』,此外尚有崑崙,峨眉等派的人,俱在宮前待命。」

  說到此處,他微微一頓,接道:「然而我等志不在於夫人,更不覬覦先賢的遺珍,干戈玉帛,但憑夫人裁奪。」

  忽聽天明大師道:「香兒,你若成為罪魁禍首,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胡柏齡?」

  谷寒香淡淡地道:「如果眼下之人,就在這山腹內同歸於盡,從此豈不天下大平了?」

  那一休大師、曼因老尼、以及紫陽道長等,俱是釋道兩門的高人,雖聽她出語霸道,竟都不動嗔念,只將目光朝天明大師望去,看他有何意見。

  天明大師本已將純鋼禪杖握在手中,這時重往地面一插,道:「如此也好,是老衲穿針引線,將你誘導至三妙老人洞中,實指望你受前賢感召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既然天意已定,人力無法挽回,老衲也不再逆天行事了。」說罷坐於地上,伸出雙掌,意要與她一拼內力。

  谷寒香恪於自己的誓言,終身至多只能殺死四人,因而她頗欲就在這山腹之內,引起一場火拼,令正邪兩派的首要人物自相殘殺,同歸於盡,然而,她未料到天明大師偏要選上自己動手,而且一上來就以內力相拼。

  她呆了一呆,搖頭道:「弟子不能與師父動手──」

  天明大師淡然截口道:「老衲不是你的師父,正如那翎兒不是你的兒子一般。」言外之意,便是假若自己是你的師父,你豈能違抗師令?假若那翎兒是你的親生之子,你聽他落入了敵人手中後,豈能不急於營救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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