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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九


  轉念之下,不禁低嘆一聲,舉掌一禮,道:「范公子與貧道這個師弟,俱都傷勢沉重,此去『迷蹤谷』路程尚遠,倘若死在半途,豈非大違夫人的原意。」

  谷寒香冷笑道:「依道長之意,又待如何?」

  青陽道長道:「貧道亦不多求,祇想先將二人的創口醫好,暫保他們的殘生。」

  谷寒香一無表情,玉手微擺,道:「道長只管動手,有什麼靈丹妙藥,不妨與二人服下。」說罷轉過身形,飄出數丈之外。

  青陽道長急忙趕到二人身旁,掏出內外傷藥,撕碎了身旁的道袍,先將范玉昆左手及肩上的傷處敷藥裹好,然後撬開他的牙關,喂了幾粒丹丸到他口內。

  積雪之上,遍地橫屍,曉色朦朧中,一片慘淡的景象,眾人雖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,也不願多看這戰後沙場一眼。

  青陽道長看眾人都不注意自己,於是趁著推宮過穴之際,暗自檢視范玉昆的穴脈,無奈只能察出他心脈有異,無法診出毛病所在,情知麥小明點穴手法獨特,自己無能解開,祇得喟然一嘆,轉又料理白陽的傷勢。

  這兩人都是受的外傷,血止之後,即相繼醒了過來,只是兩人都失血過多,人雖醒轉,卻虛弱不堪,似是連張眼的氣力也沒有。

  青陽道長暗嘆一聲,緩緩地道:「范公子與師弟靜心──」話未講完,忽然住口不言,浩嘆一聲,飄身到了谷寒香面前,深施一禮,道:「多謝夫人,貧道這就告辭了。」

  谷寒香雙拳一抱,道:「後會有期,恕不遠送。」

  青陽道長淒然一笑,飄身下岡而去,行出十丈後,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。

  原來不知何時,那瘦小乾枯,鳩形鵠面的時寅,悄然回到了原處,昂首向天與羅浮一叟等站在一起。

  轉眼之間,青陽道長的背影消失於晨曦之下。

  谷寒香美目流盼,在群豪臉上掃了一眼,當她掠過時寅倨傲瘦削的面孔時,眼神之中,不禁露出一絲欣慰的色彩,芳心之內,似覺離手刃夫仇之日,又近了不少。

  離「迷蹤宮」已久,酆秋又已入居谷中,她心下逐漸的懸念起留守的人來,尤其對那義子翎兒,每一念及,輒感不樂,當下一反冷漠的常態,溫言道:「我知諸位連日勞累,疲憊不堪,照理原該歇息一天,不過谷中有變,我歸心似箭,還請諸位委屈一點。」

  群豪連宵大戰,確是身心交疲,但是都知她情非得已,因而無人提出異議。

  谷寒香瞥了躺在屍體間的白陽道長和范玉昆一眼,道:「此處不可久留,老四和小明將此二人帶上一程,回頭僱一輛大車,兼程回谷。」

  多爪龍李杰低諾一聲,躍到范玉昆身旁,雙手一抄,將他橫抱在手,范玉昆勉強睜了睜眼,煞白的臉上,隱隱露出痛苦之狀。

  麥小明走了一步,突然停下身來,打量時寅一眼,道:「喂,你可是叫做時寅?」

  時寅仰臉向天,鷹目一垂,冷冷地道:「時某正是,你有什麼話講?」麥小明將頭一偏,問道:「你可是有意入伙?」

  時寅傲然道:「時大爺的事,不用你這小兒操心。」

  麥小明不怒反笑,道:「這麼說來,你是入伙了。」

  那范玉昆和白陽道長二人,所用的寶劍,俱非凡品,兩人倒地之後,搜魂手巴天義立即撤下了二人的劍鞘,將兩柄劍拿到了手內,此刻正將寶劍交到谷寒香手上,請她過目。

  谷寒香正在審視兩柄劍的鋒刃,耳聽麥小明與時寅斗鬥,暗中目光一轉,冷冷地朝二人瞥去。

  只聽時寅鼻中一哼,道:「時大爺高興入伙,小兒有什麼屁放?」

  麥小明嘻嘻一笑,道:「你出言無理,只此一端,已該殺頭。」

  谷寒香突然秀眉一蹙,沉聲道:「小明,你惹事生非,是存心使『迷蹤谷』離心離德嗎?」麥小明轉向白陽身旁走去道:「凡事有個先來後到,壞差事就派我,不公平麼。」

  他口中囁嚅,好似滿腹委屈,谷寒香見他嚕嗦半天,原來只為懶得帶人,本待不去理會,忽然心中一動,故意淡淡地道:「你若想要偷懶,就叫張敬安替你。」

  麥小明大喜過望,道:「這可是師嫂講的!他痴痴獃呆,如果弄死了老牛鼻子,師嫂可不要怪我。」說話中抱起白陽道長,向張敬安走了過去。

  張敬安愕然不解,雙手一縮,轉眼向谷寒香望去。

  谷寒香暗暗嘆道:「『向心露』果是厲害,瞧他這種神情,顯是除自己外,誰也不再認識,但不知自己命他去死,他聽是不聽。」

  感慨中,向他做了一個手勢,示意他將人接過,張敬安果然雙手一伸,將白陽道長接了過去。

  此時天光已亮,谷寒香喝一聲走,當先往來路奔去,群豪各展輕功,隨後馳下,轉眼之間,曠野寂寂,只剩滿地遺屍,和雪地上斑駁刺眼的血漬。

  匆匆一日,第二天凌晨,定襄縣內,馳出了五騎快馬,和二輛四馬高軒的篷車。

  這一行人,正是谷寒香等,只見鍾一豪黑紗蒙面,高居在第一輛篷車的車座之上,搜魂手巴天義雙手籠在袖內,坐在第二輛車座上養神,五騎馬上,坐的是一叟、二奇、麥小明、李杰和時寅。

  蹄聲雷鳴中,車馬快如一陣狂風,直往恆山方向馳去,離「迷蹤谷」只有兩日途程,家園在望,每人都開始心急起來。

  由此北上,人煙愈渺,車馬出城之後,直馳到日中時分,仍然馬未停蹄。

  突然間,第一輛車內,傳出谷寒香的聲音,問道:「離牧虎岡尚有多遠?」

  馬蹄聲震耳欲聾,疾風割人肌膚,她那語音卻聚而不散,字字送入群豪的耳中。

  鍾一豪大聲道:「再有半個時辰即到。」

  只聽谷寒香在車內吩咐道:「後車的馬匹,已經乏力,附近若有避風的所在,停下來打尖吧。」

  鍾一豪高聲道:「這附近風沙很大,看來只有趕到地頭了。」說罷耳傾聽了一會,果然後車的馬匹,步伐有一點散亂。

  搜魂手巴天義,忽然由趕車的手中接過馬鞭,將左面兩匹馬抽了幾鞭,鍾一豪看身旁趕車的汗流浹背,氣喘如牛,索性將馬鞭與韁轡一齊奪下,親自駕車前進。

  半個時辰未到,眼看百餘丈外,一條岡巒阻路。

  忽聽麥小明大喝道:「老禿驢!你敢是討死!」

  語聲未罷,群豪俱已瞧出,一個面如古月,白髯垂胸,頭頂油光閃閃,兩行戒疤,清晰可數,粒粒皆有銅錢大小的和尚,盤腿坐在岡下,擋住了過岡的道路。

  這一行人,全是江湖行家,一眼望去,便知老和尚大非常人,這批人都是桀驁不馴之輩,既覺老和尚來勢有異,非但無意停馬,反而馬鞭齊揮,加速朝前衝去。

  麥小明原是一馬當先,拘魄索宋天鐸突然猛抽兩鞭,與他奔個並排,眼看剎那之間,即要衝到老和尚身上。

  車簾後,忽然傳出谷寒香的聲音,道:「住馬!」

  麥小明與宋天鐸如雷貫耳,只見兩人猛地一帶絲韁,兩匹馬倏地分開,由老和尚身旁一掠而過。

  霎時間,希聿聿馬嘶之聲,響成一片,鍾一豪手挽韁繩,將篷車硬剎住在老和尚身前,再近數尺,老和尚勢必要死在馬蹄之下。

  只見群豪騎馬人立,團團亂轉了一陣,接著馬首四合,將老和尚圍在了垓心。

  這老和尚鎮靜之極,端坐道上,紋風不動,雙目微睜,緩緩環顧群豪一眼,然後凝目注視著谷寒香的座車,神色之間,既無驚悸,亦無慢色。

  多爪龍李杰一看老和尚氣度非凡,知道不是等閒之人,急忙飄身下馬,往谷寒香車前走去。

  忽聽麥小明笑聲道:「喂!和尚,你可是少林派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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