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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鍾一豪神態蕭索,似是世界上任何事物,都難再引起他的興趣,頭也不轉的淡然說道:「我早就看見了。」

  麥小明抬頭望望天上的浮雲,忽然微微一笑,聳聳肩膀,凝目湖波,看著浮蕩在水波中的藍天。

  只聽步履之聲,由遠而近,到了身側。

  畫舟中傳出谷寒香嬌若銀鈴的聲音,道:「二莊主。」聲音甜柔,充滿挑逗誘惑。

  譚九成劍眉一聳,抱拳應道:「時已過午,公主還沒有走嗎?」

  畫舟中傳出來皇甫天長冷肅的聲音,道:「二弟麼?上船來吧!」

  譚九成冷笑一聲,道:「方便嗎?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有什麼不方便──」

  他似是聽出了譚九成言詞之間,含蘊有譏諷之意,略一停頓之後,接道:「二弟言語之間,要留心一些了,佳客在座,豈可無長幼之序?」

  譚九成雙足一頓,躍上畫船,但卻停步艙外,不肯進門,冷冷一笑,說道:「不知艙中的佳客,是哪一路的高人?」

  谷寒香憑窗而坐,而且早已和他打過招呼,何況艙門之外,還守著鍾一豪、麥小明兩人,這些話,顯然是明知故問。

  面對著絕世風華的谷寒香,皇甫天長似是有著下不了臺的感覺,冷哼一聲,高聲說道:「進來!」

  艙門垂簾啟動,緩步走進來全身黑衣的譚九成。

  他原本生的英挺瀟灑,膚色如玉,此刻穿著了一身黑衣,更顯得英俊不群。

  谷寒香回顧了譚九成一眼,嫣然一笑,道:「二莊主請坐。」

  譚九成微一欠身,但卻不肯就坐,面若寒霜,雙目投注在皇甫天長臉上,冷漠地問道:「大哥喝令小弟進入艙來,不知有何訓示?」

  他言詞之間,雖然說的十分客氣,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,卻使人有著一種極不順眼的感覺。

  皇甫天長微微一聳雙眉,道:「二弟的身體不舒服嗎?」

  譚九成道:「小弟的身體很好。」

  皇甫天長臉色一變,冷肅地說道:「我看你的臉色有些不對?」

  譚九成接道:「大哥神目如電,一語道破小弟心事。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什麼心事?」

  譚九成道:「一股忿忿的不平之氣!」

  皇甫天長沉吟不語,雙目緩緩由譚九成的臉上掃過道:「二弟氣從何來?」

  譚九成道:「大哥可知道,『己不正不能正人』這句話嗎?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話雖知道,但卻不知二弟所言何指?」

  譚九成冷笑一聲,道:「大哥一向令出如山,從無更改,不知何以此次竟然令而不行?」

  皇甫天長沉吟了片刻,道:「什麼事,令而不行?」

  譚九成道:「大哥曾經傳下令諭,限定咱們『垂楊村』中住客,午時之前,離開此地,眼下午時已過,那受限之人,反為大哥邀坐荷池畫舟之中,對坐談心,倒是真正的成了大哥的佳賓了。」

  皇甫天長看他愈說愈是氣憤,臉色泛紅,心知下面之言,定然更加難聽,立時接口喝道:「住口,不要再說下去。」

  哪知譚九成仍然我行我素地接道:「大哥既然要問,小弟自應把心中之言,完全說將出來才好──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此時此地,我已不願再聽下去,還是早些住口的好──」

  譚九成怒道:「大哥可是感覺到有失顏面嗎?」

  皇甫天長連受頂撞,臉上也泛起了憤怒之容,說道:「幫有幫規,家有家法,二弟這等冒情犯上,可知道犯了咱們手訂的戒律嗎?」

  譚九成哈哈大笑,道:「那戒律是哪個訂的?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是由小兄和二弟研商而訂。」

  譚九成道:「這就是了,既是小弟和大哥所訂,咱們也同樣可以把它廢除。」

  皇甫天長厲聲喝道:「小兄念咱們一番兄弟之情,不忍對你發作,但你這般不知進退,當真逼我教訓你嗎?」

  譚九成欲言又止,緩緩垂下頭去。

  谷寒香眼看兩人,即將鬧成無法下臺的僵局,反目成仇,譚九成卻突然忍了下去,不禁心中一急,趕忙接口說道:「兩位不要吵了,事情為我而起,兩位爭吵起來,實叫我心中難安──」

  譚九成熄下去的怒火,似是又被谷寒香挑逗起來,冷笑一聲,道:「這是我們兄弟之爭,不關公主的事。」

  谷寒香道:「我如不陪大莊主到這裡來,兩位也不會爭吵了。」

  譚九成緩緩把目光投注到皇甫天長的臉上,道: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,咱們兄弟合伙的時日不短了,也該分手了。」

  皇甫天長冷冷說道:「二弟,一語錯出,常留下終身大恨,你要三思再言了。」

  譚九成道:「小弟已想了一日一夜,志念早決,不願再更改了。」

  皇甫天長突然仰臉一陣大笑,道:「二弟既然決定拆伙,小兄也不便勉強,但不知你幾時要走,小兄當設筵一壯行色。」

  譚九成道:「小弟想立時就走!」

  皇甫天長臉上青一陣,白一陣,神色屢變,沉吟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重又恢復了鎮靜,說道:「既是如此,小兄決不強留──」

  譚九成原想皇甫天長聽他說出叛離之心後,定然會大為震怒,哪知道皇甫天長竟然冷靜異常,輕描淡寫的答應了他。

  尷尬的局面,使譚九成心頭燃起了憤怒的火焰,但卻又無借作發揮之題,呆呆的站了良久,勉強壓制下心中的怒火,一抱拳,道:「大哥保重,小弟就此告別。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恕小兄不遠送了。」

  譚九成緩緩轉過身子,向前走去。

  谷寒香忽然舉步而行,緊隨譚九成的身後。

  皇甫天長望了兩人一眼,別過頭去。

  他心地陰沉,智謀過人,心知此刻譚九成正憋足了一肚子氣,只是形勢迫得他無處發作而已,只要稍作撩撥,勢非江河堤潰,不可遏止。

  譚九成行至艙門,突然轉過頭來,說道:「公主留步。」

  谷寒香幽幽嘆一口氣,道:「你當真要走嗎?」

  譚九成道:「自然當真了,難道還有假的不成。」他的聲音微帶著顫抖,顯然內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。

  谷寒香道:「今日一別,不知咱們還有沒有再見之緣。」

  譚九成突然縱聲長笑,道:「在下生在江南,自不會背井離鄉,飄然他往,公主如若有興觀賞江南風光,不但常可相見,在下且極願作一識途老馬,帶公主一窮江南風光。」

  谷寒香淡淡一笑,道:「我們長途跋涉,遠道來此,自是極願觀賞一下江南的風景,可惜兩位卻不許我們一遊江南之勝。」

  譚九成沉忖了一陣,目光一掠皇甫天長,道:「在下既然離開了『垂楊村』,自是不再插手相逼公主離開江南之事。」

  谷寒香嫣然一笑,突然回過頭去,望著皇甫天長,道:「不知大莊主的意下如何?」

  皇甫天長道:「大丈夫言出如山,豈能中途變卦,今天日落之前,諸位必得回道江北。」

  谷寒香輕嘆一口氣,道:「大莊主這般相迫我離開江南,真叫人難明你用心何在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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