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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左面一僧當先退後兩步,躬身合掌說道:「胡盟主暫請嘉賓室中稍坐,容小僧通稟過敝寺方丈之後,再來奉請。」

  胡柏齡昂首闊步,向前走去,右面一僧搶前一步笑道:「小僧替兩位帶路。」當先繞林而入。

  這片松林,異常濃密,濃密的松林之中,被人工開出一片四五丈方圓的空地,紅磚砌成了一堵圍牆,環繞著一座建築精緻的小樓。

  那帶路僧突然放快腳步,奔到那紅牆旁邊,舉手在一座緊閉的黑漆大門之上,輕輕叩了三下。

  一陣銅環響過,兩扇黑漆門,呀然大開,一個眉目清秀的小沙彌恭迎門側。

  那身軀高大僧人,合掌肅客,胡柏齡微一頷首,大步而入。

  余亦樂緊隨盟主身後相護,寸步不離。

  胡柏齡等登樓之時,那隨同到此的高大僧人,已然留在樓下,這小沙彌一走,雅潔的小樓上,只留下了胡柏齡和余亦樂兩人。

  胡柏齡吃了一口棗茶,笑道:「少林寺向有領袖武林正大門派之譽,如若在寺中接見咱們,恐怕難以保得隱秘,傳言江湖之後,怕有礙他們的清譽,看這小樓布設的這般雅潔,只怕他們早有預謀,如果我判斷不錯,少林掌門方丈,祇怕要移駕到這小樓之上,和咱們見面了。」

  余亦樂笑道:「少林方丈,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,能移駕來此小樓,和咱們相會,對盟主也算得十分看重了。」

  胡柏齡笑道:「他不過是怕和咱們相見之事,傳在江湖之上,才作這番佈置罷了。」

  片刻之後,那小沙彌手中托著一個玉盤,笑道:「兩位遠來,想必腹中已甚飢餓,敝寺方丈特命廚下做了一席素齋,和兩位同桌共餐,這玉盤之中乃是本寺小負盛譽的麵糖餅,先請二位食用一點充飢。」

  胡柏齡接過一塊,笑道:「有勞小師父了。」

  那小沙彌放下玉盤合掌告退。

  兩人食用幾口,果覺清香甜美,兼而有之,乃極少吃到之物。

  大約過有一頓飯工夫左右,忽聞樓梯上傳來步履之聲,那小沙彌當先登樓,笑道:「敝寺方丈已到了。」

  胡柏齡、余亦樂雙雙站起身來,向樓梯門口迎去。

  只聽一聲「阿彌陀佛」的佛號,一個身披黃色袈裟,面色紅潤,身軀高大的和尚,已出現在梯口之處,合掌說道:「老衲來遲一步,有勞兩位久候了!」

  胡柏齡虎目閃動,打量來人一眼,只見他方頭大耳,慈眉鳳目,和藹中微帶莊嚴,抱拳還禮,朗朗笑道:「大師名重武林,今日能得謁見,胡某人甚感榮幸。」

  那高大和尚微微一笑,道:「胡盟主力服群雄,揚威北嶽,奪得綠林盟主之尊,老衲思慕已久,雖已得天明師兄相告,但百聞不如一見,果是英雄風采,氣度非凡。」

  胡柏齡笑道:「大師過獎了。」

  小沙彌移過木椅,待三人分別落座後,立即自行退下樓去。

  胡柏齡微一欠身,嘆道:「胡某這次冒昧造訪,有擾清修,心中甚感不安。」

  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合掌接道:「好說好說!胡盟主一代豪雄之才,威震江湖,肯移駕嵩山,想是必有指教。」

  胡柏齡沉吟了一陣,道:「近來江湖風波,暗潮洶湧,千緒萬端,一時間,真叫人有不知從何說起之感。」

  那高大的和尚微微一笑道:「胡盟主領袖綠林,對江湖形勢變化,自是瞭如指掌,有什麼指教,老衲洗耳恭聽。」

  胡柏齡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老衲師掌理嵩山本院,想必異常忙碌,在下也不便多擾,長話短說,胡某人這次冒昧相訪,特來相告一件機要重大之事。」

  他微微一頓之後,接道:「相晤一面,總算有緣,還未請教大師法號。」

  高大僧人本來微閉雙目,靜坐聆聽,聽得問話,突然大睜雙目,含掌當胸說道:「老衲法名天禪。」

  胡柏齡欠身抱拳一禮,說道:「在下遊蹤南昌,無意之中遇得一位綠林前輩。」

  天禪大師雙目閃動,低宣了聲佛號道:「想必是那位綠林前輩聞得天下綠林竟爭之事,故而重出江湖了。」

  胡柏齡冷笑一聲道:「如是那綠林前輩重出江湖之意,旨在天下綠林盟主,胡某也不敢驚擾大師了。」

  天禪大師微一沉吟,道:「胡盟主可記得那人姓名嗎?」

  胡柏齡道:「姓名雖然不知,但卻知道他綽號被人稱作陰手一魔。」

  天禪大師低聲吟道:「陰手一魔──」突然微微一笑,接道:「二十年前綠林道上確有這麼一個人物,老衲雖然憶得其名,但確未曾見過其人。」

  胡柏齡看天禪大師言詞神態之間,似是對自己甚為輕賤,心中大感不滿,暗道:我千里奔波,兼程趕來,特地通風報信於你,你卻這般輕視於我,正想起身拂袖而去,心念忽然一轉,我此行志在造福蒼生挽救武林一場浩劫,豈可固一時意氣背悖大義,忍下去胸中之氣,笑道:「在下從陰手一魔門下弟子口中聽得有幾個隱居甚久的老魔頭,一起重出江湖,準備和貴派及各正大門戶一爭雄長,此舉牽扯頗廣,祇怕要造成武林中一場悲慘的屠殺,貴派素有領袖正大武林門戶之譽,故而特來相告,敬望大師早作準備,免得臨時措手不及。」

  天禪大師微一沉吟,道:「那般人中除了陰手一魔之外,不知還有何人?」

  胡柏齡道:「據在下聽得,其中首腦主謀之人,名叫酆秋。」

  天禪大師臉色一變,道:「酆秋?」

  胡柏齡道:「不錯。」

  天禪大師面色莊嚴地說道:「酆秋已四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了,難道他還活在世上嗎?」

 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:「在下十年之前,還和此人見過一面,以他精深的內功,再活上三十年,大概還不會──」

  他本想說不會病死,忽然想到酆秋乃是他尊長之輩,當下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。

  天禪大師慈眉微睜,鳳目閃光,霍然站起身子,緩步踱到窗口,抬頭望著天空說道:「這麼說將起來,胡盟主定然和酆秋有著什麼淵源了。」

  胡柏齡道:「若以輩分而論,那酆秋乃在下師叔。」

  天禪大師微現驚愕之色,突然回過頭來,說道:「酆秋向各大門派尋仇之事,想必已事先和胡盟主說過了。」

  胡柏齡霍地站起身來,說道:「酆秋雖是在下師叔,但他很少和在下見面,彼此之間情意淡漠,老禪師如若認為在下言中有詐,更叫人百口難辯,我千里趕來,冒昧相訪,用心不過是把聽得傳聞相告,至於老禪師肯否聽信,悉由尊便,在下就此告別。」抱拳一禮,轉身向樓下走去。

  天禪大師合掌說道:「樓下已備素齋,食用過再走如何?」

  胡柏齡道:「不敢再多打擾禪師清修了。」說罷,揚長下樓而去。

  余亦樂緊隨在胡柏齡身後,離開了茂林環繞的靜院,沿著那白石甬道,告別了莊嚴古樸的少林寺。

  余亦樂似是已覺出胡柏齡心中氣惱,默然相隨,一語不發。

  兩人一口氣奔行出十餘里路,胡柏齡突然停了下來,長長嘆息一聲,回頭對余亦樂道:「少林寺方丈的威名,遍傳江湖,今日一見,風采果是不凡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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