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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林寒青縱聲大笑道:「白惜香已作古人,西門姑娘也不用假慈悲了。」

  西門玉霜黯然嘆道:「是真的,你如不信,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,我對你失去一次信諾,但將答應三件事,作為補償,不論何時何地,只要出你之口,我都將為你辦到。」

  林寒青接道:「白姑娘已經死了,就是答應我三百件、三萬件,又有何用?」

  西門玉霜呆了一呆,道:「你很喜愛她?」

  林寒青道:「不錯,在我心目之中,只有白姑娘一個人。」兩行熱淚,奪眶而出,話未說完,人卻轉身疾奔而去。

  西門玉霜高聲說道:「林寒青請留步片刻,我還有兩句話說。」

  林寒青雖然聽得她呼叫之聲,但人卻奔行更快,連頭也未回顧一下。西門玉霜呆呆望著林寒青的背影,直待消失在夜色之中,才黯然嘆息一聲,回身緩步而去。

  林寒青也不知奔跑了多少時間,也不知行出了多少里路,東方天際,已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色,才放慢了腳步前行。

  白惜香在世之日,他還未覺得什麼,但聽聞到白惜香的死訊,才發覺那柔弱多病,清麗絕俗的少女,在他心目中佔的地位是那樣重要,份量是那樣沉重。西門玉霜那肯定的口氣,使林寒青深信不疑,原來存在心中的一份希望,也為之完全消散。他抖抖衣服上的露珠,又舉步向前行去,歷練和折磨,已使他變的十分堅強,白惜香死訊的打擊雖然慘重,但他仍然能撐得住。

  想重回埋花居,但轉念想到如是回到埋花居去,瞧到白惜香埋骨新墳,絕難再支撐得住,萬一她沒有死,正在練習魔功,自己這一去,又將驚擾於她,到不如利用此刻時光,把幾樁未完之事辦好,然後再去那埋花居,那時,她如還活著,魔功已然有成,自然是可以和自己相見,如是果已死去,就在她墳前奠拜一番,再定行止不遲。

  這般一想,精神一振,伸手摸著懷中的玉瓶,忖道:「西門玉霜贈我這藥物,可洗去臉上的五顏六色,不論真假,何不一試。」

  當下放步急行,找到一條小溪,摸出懷中玉瓶,正待倒出藥物,洗去臉上的色彩,心中是一動,忖道:「白惜香如若當真死去,我復容又有何用?女為悅己容,我林寒青為白惜香留下著終生標幟,一張奇醜的怪臉,有何不可。」心念一轉,收起藥物,大步向前行去。

  他有了數次的經驗,心知西門玉霜和李中慧的搏鬥,已然擴展到酒棧之中,必得小心一些才行。他易容改裝,暗中觀察,果然發覺了江湖上,到處都充滿著緊張的氣氛,無數的勁衣駿馬、佩刀帶劍的武林人物,匆急的奔來奔去,一批向西,南來北往,東奔西跑,顯然都是匆急馳援的高手。這等形勢上查看,李中慧和西門玉霜,已然是短兵相接,戈刃相見,展開了惡戰、屠殺。

  經驗累積,使林寒青改裝易容之術,和做作表情,登入了惟妙惟肖之境,雖然常和武林中人相見,卻無人懷疑到他。

  這日,中午時分,林寒青扮了一個賣水果的老兒,擔著一擔水果,行在一處十字路口。只見地上血跡斑斑,旁側田中,躺著兩個死去的勁裝大漢,一匹重傷健馬,倒臥路側,仍然不住的掙扎低嘶。

  這是一幅悽慘的畫面,只瞧得林寒青感慨萬千。他放下擔子,長長嘆息一聲,暗道:「武林道上,正面臨著空前的浩劫,我林寒青堂堂七尺之軀,難道真的要置身事外,袖手不問,眼看著這等慘事,一幕接一幕的,不停上演麼?」

  正忖思間,突聞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,狂奔馳而來。轉身望去,只見一個滿身鮮血的人,伏在馬背上,快馬如飛,向前狂奔。在那快馬之後,緊追著兩個執刀大漢,合騎一匹健馬,銜尾急追。

  林寒青心中忖道:「這人已受重傷,兩人竟然還不肯放過了他,難道非要置他死地,而後甘心麼?」只覺一股不平之氣,泛上心頭,陡然鬆開兩邊水果,手橫扁擔,放過了那受傷之人,大喝一聲,一招「橫江截浪」疾掃過去。

  那兩個銜尾疾追的大漢,料不到一個賣水果的老人,竟然敢捲入江湖仇殺是非中,更出人意外的是,伸出手一擊,竟然是凌厲無情,一時間躲避不及。只聽一聲慘叫,右首一個大漢,首當銳鋒,吃林寒青一扁擔擊在腰間,只打的離馬騰空,飛了起來,摔到一丈開外。左首那執刀大漢,快馬如箭,就在林寒青擊中右首同仁的一剎時光,已然掠著林寒青的身側而過。

  林寒青回目一掠,只見那人馬鞍之上,掛著血淋淋的四顆人頭,不禁怒火大起,暗道:「這人已經殺了四個人,還不肯放過一個身受重傷的人。」當下雙臂用力,向前一送,手中扁擔,脫手飛出,直向那人後背擊了過去。

  那人求功心切,不顧同伴生死,一心獵取那受傷人的首級,暗中使勁,一個快步,已衝到那受傷大漢身後,正待舉刀劈下,卻不料林寒青飛擊過來的扁擔,先他而到,正擊在背心之上,慘叫一聲,連人帶刀摔了下去。

  林寒青出手奇重,兩個人雖未死去,但都已受了重傷。那原先受傷之人傷勢甚重,死裡逃生,全然不覺,快馬如飛,眨眼間奔跑的蹤影不見。林寒青回顧了兩位落馬大漢一眼,挑好水果擔子,放步而去。

  那後被擊中的執刀大漢,傷勢較輕,等了片刻,坐起身來,但聞四外空寂,那裡還有人蹤。他運氣調息一下,緩緩站起身子,行到同伴身側,扶他起來。那人掙扎而起,疼的哇哇直叫。原來,林寒青橫裡一擊,打斷了他五根肋骨。兩人相攙相扶的上馬而去。

  ▼第十六章

  且說林寒青挑起水果擔子,一口氣奔行了六七里路,才放緩腳步。但聞馬嘶傳來,迎面奔過來十幾匹快馬,風馳電掣。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:「好一場悲慘的江湖浩劫。」轉身繞入一條小徑上,緩步向前行去。

  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,林寒青正行至一座淺坡下的小農村中。這座農村,只不過五六戶人家,茅舍數棟,但卻打掃的十分乾淨。林寒青打量了四周一眼,暗道:「這村中住的人家,家家收拾的如此清潔,不似普通的人家。」心中念頭轉動,放下水果擔子,舉步直向一座茅舍之中走去。

  只見兩扇大門,緊緊閉著,舉手一推,兩扇大門忽的呀然大開,敢情那大門未關閉。一條手臂突然伸了過來,疾向林寒青右腕之上抓去。林寒青正待反手還擊,心中突然一動,停止反擊,任那伸來的五指,抓在右腕之上。只覺一股力量,向前一帶,硬把自己拖入室中。

  林寒青裝作不會武功模樣。任人擺佈,口中說道:「小老兒不知諸位英雄好漢在此,還望多多恕罪。」

  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:「你是幹什麼的?」

  林寒青道:「小老地賣水果為生。」

  另一個聲音喝道:「深更半夜,那裡還有人買你水果,分明是梅花門下奸細。」

  林寒青急道:「小老兒在途中遇上了變故。」

 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:「什麼變故?」

  林寒青道:「兩方好漢廝殺。」

  另一個陰沉的聲音,接道:「不管他是何來歷,一刀把他宰了就是。」

  林寒青吃了一驚,暗道:「他們如要處置我死,那是非得出手反抗不可了。」

  但聞另一個聲音接道:「先點了他穴道再說。」

  林寒青突覺腰間一麻,穴道已被人點中。這人大約信了林寒青的話,誤認他不會武功,是以出手甚輕。林寒青借勢裝腔,一側身朝下倒去。

  林寒青暗中運氣,沖開穴道,啟目望去。只見這茅舍廳中,坐滿了身著勁裝、身佩兵刃的大漢,高高矮矮,不下十餘人。

 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,暗道:「這座茅舍中,坐了許多武林人物,想那另外兩座茅舍中,定然也藏有不少高手。這許多武林人物,藏在這樣一座小小山村之中,不知是何用心?」

  心中念頭轉動之間,突聞室外啊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,道:「那梅花門的馬車已到,諸位要小戒備了。」

  林寒青心中暗道:「乘車而來,敢情是那西門玉霜親身到此。」

  只見室中群豪,齊齊拔出兵刃,列成兩隊,兩個手執強弓,腰掛鵰翎的大漢,行向窗口處。林寒青心中暗道:「十餘人中,還兩個弓箭手,顯得這惡毒佈置,是很用心機了。」細看那十餘大漢的面貌,竟是一個也不認識。

 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時光,靜夜中,果然傳來轔轔車聲。只聽輪聲愈來愈近,顯然馬車已進入了村中。

  林寒青暗嘆息一聲,道:「雙方似是已到不擇手段的境界,以多凌寡,暗布陷阱,無所不用其極。」

  只聽一聲大喝,傳了進來,道:「閣下已陷入重重包圍之中,四周有無數強弓利箭,對準馬車,只要我一聲令下,立時將萬弩齊發。」

  輪聲頓住,馬車似是依言停了下來。林寒青一股強烈的衝動。由心底泛了起來,恨不得衝出室外,瞧個清楚。但他心中明白,只要自己有所舉動,室中十餘個手執兵刃的大漢,立時將群起圍攻。情勢迫人,只好暫時忍耐,索性垂下頭去,暗中運氣調息。

 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,又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,道:「識時務者為俊傑,閣下肯依言停車,那是足見高明,此刻請啟帘下車。」

  林寒青凝神傾聽,不聞有人相應。心中大奇,暗道:以西門玉霜為人孤傲自負,如何肯受此屈辱,難道不是西門玉霜麼?

  但聞那宏亮的聲音又道:「在下由一數到五,閣下如仍是不肯下車受縛,那就別怪我要下令放箭了。」

  馬車中的人,竟有著無比的沉著。任那人呼喝嚇唬,始終是置之不理。

  那宏亮的聲音果然一、二、三、四,的數了下去,在待數到五字,仍然不聞車中之人答話。嗤的一聲,箭嘯破空,不知何人當先放出一箭,緊接著箭風不絕於耳。林寒青靜坐聽去,除了聞得一陣怒馬悲嘶之外,始終不聞其他聲音。

 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,箭風沉寂,緊接著兩扇木門大開,十幾個手執兵刃的大漢,兩行並出,衝出茅舍。林寒青轉眼四顧,室中之人,已然全奔出去,立時站起身子,輕步行到窗外,凝目向外望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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