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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满身泥浆的少年淡淡一笑,也不答话,独自牵着五匹健马,绕向庙侧一片草地上。

  这五匹健马,奔走了一夜半日,末进草料,见野草肥嫩,立时低头大吃起来。

  左鉴白抖了下身上雨水,说道:“继白,放开马让它们自己吃,你也该进庙来休息一下。”

  左继白道:“爹爹该先检视一下妈和文娟妹抹的伤势,不用为孩儿劳心。”

  左鉴白拂拭下胸前长髯,默然步入庙中,每当他们休息时,左继白总是抢着照顾五人的坐骑,直待把五匹健马草料都安排好,才肯休息,八年来如一日,从未间断。

  四个人围坐在荒凉的小庙中,左鉴白解开腰间的油布袋子,取出干粮,道:“孩子,吃点东西,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段行程,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人追咱们了。”

  他缓缓放下食物,又取出一个白玉瓶来。启开瓶塞,望了爱妻一眼,苦笑道:“这也是最后一瓶……了……”目光转移到那少女身上,道:“娟儿,过来让爹瞧瞧你臂上的伤势。”

  左文娟道:“女儿伤势不重,爹爹还是先看看妈的伤势吧!”

  那中年美妇淡淡一笑,道:“为娘的已经老了,这颈上之伤,纵然不理会它,也不过落下一条疤痕,你年纪轻轻的,如是残了一条手臂,那可是终身大憾。”

  左鉴白道:“这一瓶药,足够你们两人敷用了。”伸手解开那美妇颈间白纱,只见一条刀痕,深约寸许,环绕半颈,伤口处仍然涌出血来,不禁心头骇然!暗道:“如此厉害的伤,竟然未伤筋骨,也算得不幸中的大幸了。”

  他小心异常的由瓶中倒出些白色药粉,敷在那妇人伤处,又替她包好白纱,说道:“娟儿,你过来吧!”

  左文娟解开臂上白纱,走了过来,她这伤口,已有数日,未得敷药治疗,再经风雨吹浸,已然有些溃烂。

  左鉴白一皱眉头,叹道:“娟儿,若是再晚上两天,伤口全部溃烂,你这条左臂,是非得残废不可了。”尽倾玉瓶中的药粉,敷在女儿臂上伤处,挥手抛去玉瓶,黯然接道:“但愿这最后一段行程,不再被强敌追上……”

  左少白突然接口说道:“爹爹!孩儿有一事心中不明,不知是当不当问?”

  左鉴白双目凝注爱子脸上,只见他一脸傲愤之色,长叹一声,道:“你问吧!唉,你们就是不问,我也该告诉你们了。”

  左少白道:“孩子记事之日,咱们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……”

  那中年美妇忍不住黯然泪下,道:“孩子,咱们开始逃亡那年,你不过刚满七岁。”

  左少白道:“孩儿今年几岁了?”

  左鉴白道:“十五岁了。”

  左少白道:“孩儿七岁亡命,今年一十五岁,整整的逃亡了八年,翻山涉水,走遍了天南地北,塞外冰雪,大漠风沙,竟没有咱们一家人立足之地,处处都有追踪咱们的铁蹄,爹爹呀!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,天下武林人物都变作了咱们对头……”他数年来积存在胸中的疑问、闷气,一旦发泄出来,心情大是激动,声音也愈高地接道:“每次和爹妈、哥哥、姊姊动手搏斗的人,都不相同,难道那些人都和爹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,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不成?”

  那中年美妇突然厉声喝道:“住口,对你爹爹说话,也敢这般放肆。”

  左少白听得母亲一叱,激动的心情,突然平复了不少,望着父亲,哭喊一声:“孩儿错了。”扑身拜倒地上。

  左鉴白回顾了爱妻一眼,叹道:“不要责骂他,唉!我左某无能,连累了妻子儿女,随着我亡命天涯……”举起手来,轻拂着左少白头上散发,悲苦地接道:“孩子,你没错,为父的无能解雪误会、沉冤,使儿女们也蒙上不洁之名。”

  左少白缓缓抬起头来,说道:“爹爹身蒙的沉冤,不知可否告诉孩儿?”

  左鉴白点头苦笑道:“自然要告诉你们,此刻也就是最后的机会了,孩子,你纵然不问,为父的也要借此机会,讲给你们。”

  左文娟眨动一下圆圆的大眼睛,道:“爹爹,不用气馁,咱们能够逃亡了八年,未为敌人所乘,为什么不能够再逃下去,大哥的武功日渐高强,女儿亦觉着剑术精进甚多,待女儿臂伤痊愈,就可以放手和追踪之人一拼,唉!女儿不解的是,爹爹宁愿伤在人的刀剑之下,却不肯施下毒手伤敌?”

  左鉴白悲苦的脸色上,绽出一片安慰的笑意,道:“为父不能一错再错,我已是年过半百之人,生死亦不足惜,岂能为你们再树生死仇敌。”

  左文娟泫然接道:“爹爹虽然有慈悲心肠,但那些紧迫不舍的强敌,却不肯留给咱们一步余地,爹妈八年来,身经百战,受伤多次,可是仍然无法感动那些追杀咱们的人,爹爹的豪气似已挫折将尽了!”

  左鉴白摇头接道:“非是为父的豪气已消,实是大势所趋,已非咱们父子同心合力,可渡难关,唉!九大门派联名传柬,昭告武林,凡是生擒为父的人,可任意选学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,取得为父的首级,亦可选学一种绝技,此等开自古未有之先例的重赏,对武林人物而言,实是比悬赏价值连城重宝,尤为珍贵,不论何人,只要学得当世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,三九二十七绝,那是足以傲视江湖,雄踞当世武林魁首了。”

  左文娟道:“女儿明白了,那些人为了想学九大门派中的绝艺,虽是和他们漠不相关,却也要苦追咱们不舍了。”

  左鉴白道:“正是如此,所以,天下武林人物,大都变成了咱们一家人的对头,此等声势,岂是咱们父子们能够抗拒……”

  他长叹一声,脸色严肃地接道:“因此,咱们一家人只有逃命一途,我原想天下之大,岂能无一处立足所在,但八年经历,证明此愿难偿,只有死里求生,试试这最后一条路了。”

  左文娟正待询问,什么是死里求生的最后之路,左少白却抢先问道:“爹爹究竟是为了何事?竟然使九大门派联名传柬,不能相容?”

  左鉴白望了爱妻一眼,凄凉一笑,道:“此去生死福祸难料,如若再不告诉他们,也许将永无告诉他们的日子了。”

  那中年美妇道:“全凭夫君做主!”

  左鉴白仰起脸来,长长吁一口气,道:“孩子,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误会,到目前为止,为父还是无法想得出,是有人存心嫁祸,还是一件偶然的巧合,不过,如不是九大门派中人联手追杀为父,为父相信这八年时光,我已查出真正的元凶。”他似乎自知说出来亦难取得子女相信,长叹一声,突然住口不言。

  左少白道:“爹爹蒙受了何等冤屈,怎的不说了?”

  左鉴白道:“说将出来,只怕你们也难以相……”突然提高了声音,道:“继白,你进来,为父有事情对你们说。”

  左继白应了一声,奔入庙中,抖一下身上雨水,说道:“爹爹有问训教?”

  左鉴白缓缓站起身来,说道:“你可知道九大门派为什么要联名传柬武林,要把咱们全家皆置于死地吗?”

  左继白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孩儿知道爹爹身负沉冤。”

  左鉴白道:“你可知道原因何在?”

  左继白道:“起因于九大门派中四位掌门人受人暗算身死,他们怀疑是爹爹所为,不问青红皂白,也不容爹爹解释,就派出九大门派中精锐弟子,夜困白鹤堡,血洗白鹤门,逼咱们举家逃亡……”

  左少白望了哥哥一眼,突然接口说道:“哥哥,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到爹爹的身上呢?”

  左继白怔了一怔,道:“这个,为兄就不太清楚了!”他缓缓把目光移注父亲脸上,接道:“好像是爹爹恰巧赶在少林、武当、峨眉、崆峒四派掌门人被害之后,到了那白马山烟云峰上。”

  这几句话无疑是向父亲质问,显然左继白内心之中,也存着甚多怀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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