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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


  男女之間的事,實在是無比的微妙,這真是造物的安排,絕不是人力所能左右。

  當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因中毒臥床之後,發覺貞兒留在那裡照應他,心中有什麼話要說,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口,一旦二人交談過了,就覺得滿腹的話,亟待傾吐。尤其是人在病痛之中,感情來得更是奇怪。

  貞兒這時的心理,也是甚為奇特,她與傅玉琪本是從小在一起的,雖然為時不久,但她對他總覺著有種分外親切之感。

  後來,二人再度相聚,又隨同「江南醉儒」外間閱歷一番,這時的貞兒正是初識情愛的少女,自然而然之間,心中便印上傅玉琪的影子。

  可是傅玉琪對她,則是在若即若離之間,有些時,他竟彷彿是在避讓自己,這一點,使她甚為傷心之處。但是也不能說他對自己不好,他處處還是很愛護自己,宛如兄長一般──

  這些,使貞兒大感迷惑不解,她芳心覺得她很喜歡琪師哥,很想接近他,然而,琪師哥卻有一種使她無法接近的感覺,她常常為著此事,一個人清夜深思,可是,男女之間的微妙,是越想越想不透的東西,她每每在苦思之後,都是幽幽嘆息一陣,她也知道,那是她無法理解得了的事──

  這時,她與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相處了十天之後,只覺得這個人比琪師哥容易親近,而且他對自己更是跟琪師哥對自己一樣的體貼愛護,而且不像琪師哥那樣避著自己,怕自己,相反地,更是處處安慰自己,他自己在病痛之中,但卻處處還要使自己高興。

  貞兒乃是自幼失恃之人,雖然師父是自己母親的同胞姊妹,對自己也是百般依允,然而,那些並不能滿足一個少女心中的需要。

  是以「快笛韓湘」對她的一切,便使她芳心中起了很大的變化,覺得心裡滿實了許多,覺得唯有那些,才能使她感到藉慰。由於這種緣故,她精神更煥發,使她忘了照應「快笛韓湘」的任何勞苦。

  其實,這完全是她心理上的感覺而已,更知道她與傅玉琪一起長大,在傅玉琪面前,是任性的,時常故意刁難於他,自然許多事,使她感到不能滿足。

  她對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,卻是一種感恩圖報的心情,自然便處處壓制自己,事事以秦雪嶺為主。而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的為人,本就剛柔得宜,在年齡上,又正是成熟的時候,況且他對貞兒的曲意侍候自己,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,而尤其病中之人,情感不但脆弱,更且特別豐富,由於這種種原因,他對貞兒在言行上,自然是溫情的,而這種溫情正是貞兒在傅玉琪身上所沒有得到的東西。

  如此一來,貞兒的一片芳心愛心,便像新苗逢到春霖,滋長得異常快速。她心中的愛意一天一天的茁壯,但是她的憂急,也是一天一天加重,她知道「聖手醫隱」陸天霖確實是當今神醫,他既然說他的藥物只能使「快笛韓湘」在二十天之內不致變化,現在是一天少一天,雖然「白眉果老」騎的是匹神驢,但是人面蜘蛛並不是隨到取之物,這並不是怕唐一民不借,而是因為唐一民也是一位飄忽不定的怪客,萬一「白眉果老」到了泰山紅葉谷,而「東嶽散人」唐一民竟不在谷中,那該如何是好?

  她心裡為著此事而憂煎,神色之間也就自然的流露了出來。一天,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忍不住低聲問道:「貞姑娘,我看你眉宇之間有著一層憂鬱之色,恐怕是為我之傷,太睏倦所致吧?」

  貞兒笑著搖了搖頭。

  「快笛韓湘」似是不放心,又道:「這多天來,多謝你為我一片苦心,難道你是怕我的傷勢難愈嗎?」

  貞兒在他追問之下,祇得把自己心中所顧慮之事說出。

  「快笛韓湘」聽了大為感動,欣然笑道:「貞姑娘,古人說:『得一知己,死而無憾。』如今我秦雪嶺得到這許多愛我之人,尤其是傅賢弟,對我情逾手足,還有姑娘對我這番深情,不用說,我的傷毒還有痊癒之望,即使無法治癒,那也是人生大限,我也該含笑瞑目的了──」

  貞兒急道:「你快不要亂說了,我只是這樣胡猜罷了,吉人自有天相,孫老前輩去泰山,定能將人面蜘蛛借到,好者今天只十六天,還有四五天呢,他一定可以趕回來的,這都是我不好,不該胡說亂想的,引起你不安來了──」

  「快笛韓湘」見貞兒這時一掃以往那種豪快之態,此刻竟是柔情似水,心中既受用,又感動,當下笑道:「你也不用焦急,我此時也沒有什麼不安,我很好,心裡也很寧靜──」說到此處,把目光深深地凝注在貞兒臉上,嘆了口氣,道:「為了我,把你們二人都累瘦了──」

  貞兒聽他一說,情不自禁的伸出玉手,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,淡淡的笑道:「我沒有瘦,這是你疑心罷了──」

  「快笛韓湘」這時心裡也甚是激動,忍不住徐徐的伸出手來,握住了貞兒的雙手,無力地輕輕喚了聲:「貞姑娘──」眼睛裡,卻滾動著兩顆熱淚。

  貞兒也忍不住熱淚盈眶,但心底卻泛起一股無比的喜悅。

  日子在憂急與歡樂之中又過去了兩天,這天早晨卯時時光,只因二十天的時間將屆,眾人對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的傷勢更是關心,是以一早便都來到他房中。

  「聖手醫隱」陸天霖親自照應他服下藥物。

  這一兩天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的情形,又較早幾日為惡化,每逢子、午、卯、酉幾個時刻,寒熱又較前幾日轉劇,在寒熱之中,人又昏迷沉沉。

  陸天霖見眾人神色焦急,強按下不寧的情緒,勸道:「諸位不要急,秦賢弟之現象,乃是正常之理,在服藥之初,因為藥性入內,正好沖淡他內部的寒熱,所以即見功奏,現在時間一久,內部寒熱,也同時增加對藥物的抵抗之力,所以現今服下之藥,便不如日前的見奏,但這並無大礙──」他說到此處,似覺無法說下去,頓了一頓,才又接道:「好在孫二哥這一二日內必可趕回,只要人面蜘蛛一到,秦賢弟馬上就可痊癒了,只──」

  「聖手醫隱」陸天霖,只說了個「只」字,陡然間天空爆響起二枚長尾火花信號。

  「醉拐李」司徒雷鐵拐一頓地,高叫一聲:「好,孫老二──」他說到「孫老二」的「二」字,人已一晃肩,鐵拐一點地,人早就穿出了房間,隨著他疾馳的身形,傳過來「可回來了──」的聲音。

  屋內之人,彷彿全有一個共同的感覺似的,一聽這重要信號,就竟都知道是「白眉果老」回來的佳兆。

  這時眾人也不顧看「快笛韓湘」了,一齊湧到房門之外,房內只有陸天霖和傅玉琪在陪著他。

  片刻工夫,已聽到「昂昂」一聲驢鳴,大家一聽驢鳴,冷凝如霜的臉色,全開了一半。

  不到一盞茶工夫,那矮胖的「白眉果老」,已飛步入內。

  他也沒有等到進房門,就探手解下身上的包袱,待他跨進房門,小包袱已經打開。

  「白眉果老」托著小包袱,口中卻嚷道:「陸兄,陸兄,總算天從人願,東西借到了,快,快用吧───」他手中托著個玉盒,口中嚷著「陸兄」,但卻還未看到陸天霖人在何處?

  「聖手醫隱」見他這等情形,知他是憂於「快笛韓湘」的毒傷,也知他是奔行疾勞甚,忙的迎了上去,雙手小心地接過玉盒,口中說道:「孫兄辛苦了。」

  陸天霖接過玉盒,再看「快笛韓湘」那種痛苦昏迷神色,也再不遲疑,當下在豹皮囊中,取出一包藥粉,用沸水沖泡開來,用棉花蘸著藥水,在傷口四周慢慢的洗敷了一遍,然後又用涼開水再把藥水洗敷之處洗淨,這才右手托起玉盒,轉臉對眾人低聲說道:「少時我就要用人面蜘蛛代秦兄弟吸毒療傷了,還請諸位往開站遠一點,不要大聲出氣──」正待用手啟盒,忽又停了停,道:「萬一秦兄弟發生什麼變化,諸位千萬不可驚怪,只當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,千萬不要擠到床前來,以免這人面蜘蛛,受到驚嚇,縮回盒中,這點,務望諸位切記,切記──」

  他詳盡的交待清楚之後,才輕手輕腳的俯身下去,要任傅玉琪按住「快笛韓湘」,然後把玉盒放在他耳後傷口之處,輕輕啟開玉盒的抽門。

  那人面蜘蛛,也是一種異物,警智異常,徐徐的伸出兩隻大腳,出來探測了一下,又縮了回去。

  眾人都離得遠遠的,屏息以待,把幾十道眼光全都盯注在這裡。

  這人面蜘蛛彷彿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一般,牠在玉盒稍耽了一下,大概牠是忽然發覺了「快笛韓湘」秦雪嶺被蠍尾蜂所咬的傷口,似乎大為高興,又伸出了一隻前爪,在那傷口之處,輕輕的探抓了一下,然後,嗅了一嗅,「唧」的輕輕一叫,倏的往前一躍,大半個身子出了盒外,微微轉動身子,向四下看了看,一弓長腳,朝傷口一俯身,對準那傷口就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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