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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二


  ▼第二十四回 洞窟幽昏 昔日紅顏餘石塚 包囊隱秘 孤兒身世此分明

  「病鍾離」笑道:「生死大事,豈可逞一時之氣,你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,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說些孩子話呢?」

  唐一民傲然笑道:「唐一民出道江湖,不知會過多少高手,不是我唐某人說句狂話,數十年來,我眼裡還沒有放著多少英雄人物,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個江湖上不見名姓的女娃兒手裡,看來想必是我唐某人的報應──」說罷哈哈一陣狂笑,激震山谷的狂笑聲裡,含著無比的悲憤、羞辱、懊惱、悽愴。

  「東嶽散人」在「鐵膽純陽」臂裡掙動了一下,但沉重的內傷,卻不允他掙動。只見他雙眉緊皺,哼了兩聲,咬牙閉眼休息了片刻,睜開眼環視了幾人一眼,道:「諸位請便吧,唐一民生死由命,實不敢驚勞諸位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笑道:「我有一句話,說出來唐兄不要見責?」

  唐一民雖然高傲、冷漠、一則因「江南醉儒」是一位遊戲人間的俠隱,二則,人在病痛之際,感情比較脆弱,是以一聽「江南醉儒」如此一說,便也微微點頭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沉吟了一下,道:「要是以閣下過去為人,我這窮酸可也真懶得插嘴,但是我輩卻是武林中人,豈能袖手裹足,不聞不問呢,依我窮酸看,唐兄這等作法,有失我輩本色了。」

  「病鍾離」三人知「江南醉儒」對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,「江南醉儒」這一開口,三人便不約而同的都把眼睛望著「江南醉儒」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不慌不忙的道:「論閱歷,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餘年,論名位你獨掌唐門祭酒,若要說論心眼嘛──」「江南醉儒」腦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,一咂嘴,接道:「不怕唐兄你見怪,祇怕尊駕的心眼是個死心眼,什麼事你是只能鑽得進,卻跳不出,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縛,就不易自求解脫,唐兄,你以為我說的醉話,還是忠言呢?」

  唐一民在「鐵膽純陽」懷中,閉目傾聽「江南醉儒」這番話,真是語重心長,只聽得素日冷漠怪僻的「東嶽散人」感心動容。

  長嘆一聲,睜開雙眼,向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高大俠洞察毫末,數十年來愚昧自欺,作繭自縛,今天承蒙你們幾位不棄,拳拳情殷,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頑不化,那便真是草木不如──」

  「病鍾離」原正俯身為他推拿著,聽他如此一說,不由點頭笑道:「唐兄這等作為,真不愧是英雄本色。」

  「東嶽散人」望著「病鍾離」又抬頭望了望天上暗暗疏雲。腦際閃掠過武夷山苦鬥「玉峰娘子」的一段往事,這冷傲的怪傑此時此情,使他又泛生起無窮的感喟──淡然一笑,道:「昔日武夷山,嚴兄義施援手,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,我又傷在她女兒手裡,幾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誕行徑,苦心慰勸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不待話完,笑道:「往事已遠,提他作甚,現今唐兄卻實不宜多耗精神。」

  「東嶽散人」唐一民接道:「好,衝著高大俠你這份俠義豪氣,唐一民全聽你作主便是!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正經了老半天,這時由於唐一民從善如流,一改冷酷孤傲的行為,心中大感快慰,不由興致大發,又恢復了滑稽遊戲之態,一聞唐一民之言,忙的雙手亂擺,向後移退兩步,道:「言重,言重,唐兄這麼說反使我這窮酒鬼折受不起,如果你真肯和咱們交一個朋友,那我多少還能有點主意──」

  「東嶽散人」這時因多說了一陣話,雖是調息自療,依然血氣翻湧,一身冷汗直流,強忍住痛苦,應道:「唐一民做人雖然冷傲,但說話卻從不食言,高大俠肯屈就唐某,那是我唐某高攀──」話至此處,不禁湧喘出一口鮮血。

  幾人勸他勿再說話,他乃高傲之人,那裡肯聽,硬又接道:「高大俠切勿見外,只要你高大俠能說得出,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。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笑道:「好,你先服用嚴兄的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,以後的事,咱們以後再說,好在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,唐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一聲「唐」字未完,驀然間哈哈一陣長笑,破空傳來,笑聲甫住,便響起一個內勁充沛的聲音,朗聲說道:「好一個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,我把你這酒鬼,你這話說得是多託大,也不怕讓風給吹了你的牙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一聽說話的聲音,心中大感高興,一滋牙樂道:「好呀!你這老瞎子竟也摸到這巫山十二峰來,這麼說來,也沒算我白跑了!好歹總算碰到你了──」

  兩人這一應答,又是一陣朗笑。朗笑聲中,只見雪地上人影一閃,已站定一個身揹鐵笛,手執木杖,身穿百綻大褂,足著芒履,一頭亂髮,滿臉紅光,微閉雙眼,留著一把白山羊鬍子的老人。

  只看來人這份裝飾,不用問就知名震宇內,譽滿武林的一代奇俠「瞎仙鐵笛」羅乙真。「瞎仙鐵笛」現身這巫山絕峰,雖然是幾人意中之事,但究竟來得太過奇突,也不禁使幾人微微一怔。

  洞庭八仙之中只有「病鍾離」嚴百川與「瞎仙鐵笛」相識,久別的老友,乍然相逢,自是高興,忙道:「多年不見,羅大俠更見矍鑠了。」說著招呼「白眉果老」孫公太道:「二弟快來見過羅大俠。」又一指「鐵膽純陽」道:「那是三弟逸塵子余滌生。」

  「瞎仙鐵笛」笑道:「山野之人,可不懂什麼禮,咱們今後無須客氣,要不,我瞎老頭可受不了。」

  「東嶽散人」一見「瞎仙鐵笛」心中大感為難,心恐「瞎仙鐵笛」仍記恨他「白象崖」尋仇之事,是以說話也不是,不說話也不是,不由怔了一怔。

  「瞎仙鐵笛」微閉的雙目看似一無所見,其實他目光如電,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尷尬情形。當下移步向前,笑道:「唐兄不可說話,還是依高賢弟所說,快服用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,其他之事,你就不用多操心了──」

  嚴百川就地掏了一塊雪,唐一民這時再不固執,張口接過嚴百川的「三清一天續命散」,又接過雪塊,雪塊到嘴融化,送下靈藥。

  就在唐一民服用「三清一天續命散」之時,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,道:「大師伯──」

  一陣香風,貞兒已跑到「瞎仙鐵笛」面前,望著「江南醉儒」做了個鬼臉。笑道:「大師伯,你一個人出來,師父和醉師叔都不放心,所以,醉師叔便帶了我和琪師哥來找你老人家了,琪師哥在那邊,可是他不能來向你老人家請安。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一聽貞兒如此一說,心裡暗道:好啊!這娃兒可夠刁鑽古怪了,她卻不說苦纏著我,倒反說我帶著他們出來,把這頂帽子先給我戴上,這娃兒可真厲害。繼而一想,也許是孩子們怕師門規戒嚴厲,用自己出來頂一下,想到此處,心道好吧!讓我來成全你們一番吧!免得叫你們心裡驚怕。心念一轉,正待開口,但「瞎仙鐵笛」已先說話。

  「瞎仙鐵笛」是何等人物,任你貞兒調皮,也逃不過他一雙神目。但他乃是極為慈祥之人,是以一聽貞兒之言,心裡微微一笑,口裡卻道:「你醉師叔學博古今,這一路之上,定使你們增長不少見識。」

  貞兒一背臉,朝著「江南醉儒」一伸舌頭,倏的又轉回臉,應了聲是。

  「三清一天續命散」不愧是道家奇珍,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「三清一天續命散」立時清香透腑。「瞎仙鐵笛」又過去,以內家功力,一陣推拿,藥力一經這渾厚的內力推送,見效更快,頓時痛楚大減,臉色也立泛紅潤。

  「瞎仙鐵笛」笑道:「唐兄雖有斷指之痛,但皮肉之痛,遠不及內傷之重,縱然是服下『玉溪真人』前輩的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但是仍須靜養些時日,方能保得日後不再發作。不是我瞎老頭妄作主張,待這裡事了之後,依瞎老頭之見,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,如若不見棄,不妨到『白象崖』小住。」

  「病鍾離」嚴百川接道:「羅大俠所說甚是,不過『白象崖』路途遙遠,倒真不若去敝莊盤桓些時,來得方便,而且這一路全是水路,舟行自較陸路平穩,也可去那跋涉顛簸之苦,而且瞬屆春泛之期,洞庭湖祈魚正肥,也夠你這東嶽山野之人飽嘗一下魚鮮之美,不知羅大俠與唐兄以為如何?」

  唐一民笑道:「如此說來,少不得又打擾嚴兄了,我唐一民連蒙援手,真不知何以為報,實使我坐寢難安──」

  「病鍾離」道:「這個時候,還盡忙著說這些話幹什麼,現在就一言為定,唐兄可由我二弟先護送回洞庭『八義山莊』好作靜養,我隨後也就到了──」說著轉臉對「白眉果老」道:「二弟,你那黑兒呢?」

  「白眉果老」笑道:「咱們入山之時,只因山路崎嶇,又多積雪,帶著牠,人畜都受罪,是以在入山後,就把牠放了,既是如此,待我前去把牠找來。」說完話,朝著「瞎仙鐵笛」「江南醉儒」幾人一抱拳,翻上風帽,探手入懷,取出一隻白亮淨光的羊角,放置口邊,試吹了一聲,山谷裡回響出一陣「嗚嗚」的聲響,他微一作笑,逕向前邊奔去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待「白眉果老」離去,忽然問「瞎仙鐵笛」道:「依你看,這女娃兒如何?」

  「瞎仙鐵笛」羅乙真眼霎動了一下,道:「這娃兒我不但是聽琪兒大伯父說過,而且在黃山『白象崖』我也見過,看本質,心地確是不錯──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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