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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


  這岳陽城,屬於岳州府治,位在江、湖之間,自江而東西,自湖而南北,算是樞紐之地,也算是湘省門戶。

  這座名城,正瀕洞庭湖吐口,三面臨湖,一面接陸,由於水運發達,又是湘省門戶,更因洞庭山水引人入勝,是以商肆狻盛。三人隨著人潮進得北門,青石街道平坦寬闊,兩邊商肆林立,屋宇高大,又正因是殘年臘月,街上更形喧鬧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領著二人,也漫無目的,信步走去,轉過兩條大街,驀地由斜巷穿出一個十三、四歲的小化子,一頭癩痢,掛了兩條黃厚厚的鼻涕,叫人一看,便作噁心。

  這小化子也不管別人見他心裡不好受,抖索著身子,伸出髒污的右手,跟著貞兒直嚷:「小姐打發點吧!」

  貞兒一看他那副形相,心中雖有點可憐他,但是真也不願沾著他,所以連看也不看,這小化子也討厭,卻硬纏著,偏不離開,走了十幾家店面,傅玉琪也覺著礙眼,便摸了一點零錢打發了他。

  三人又在街上逛了一陣,便走進一家酒館,用了午餐,那知三人出了門,又被三四個小化子圍著,公子、小姐、老爺嚷成一片喧聲。

  傅玉琪趕忙又摸出零錢打發了,道:「咱們快走吧,不然怕還有的來呢?」

  貞兒蹙眉道:「這岳陽城怎這麼多化子呢?真是討厭!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這也難怪,年殘歲寒,要飯的便自多了。」說著頓了一頓,又道:「天色尚早,咱們去玩一會岳陽樓吧!」傅玉琪、貞兒一聽去玩岳陽樓,那有不高興的。於是三人便又穿街走巷,往城西走去。

  這岳陽樓原不過是前朝勝跡,物換星移,那裡還有昔日風光,只不過就是西城堞樓而已。三人上了岳陽樓,那堞樓十分寬敞,尤其是在這寒天,遊人跡稀,這座堞樓更覺冷靜、寬闊。

  憑欄一望,只見橫波無窮,群山似屏,遠近帆影點點,有如鳥翔碧天,洞庭湖光,與黃山山色自是不同,傅玉琪與貞兒,幾時見過這等景致,高興得顏開眉笑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望著浩瀚煙波,搖了一陣腦袋,吟道:「昔聞洞庭水,今登岳陽樓,吳楚東南坼,乾坤日夜浮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正吟到這裡,貞兒噗嗤一笑,道:「啊呀,醉師叔又醉起來了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被貞兒一笑,望了貞兒嘆了口氣,道:「面對美景,豈可無詩,你這娃兒──真是孺子不可教也──」說著哈哈大笑。

  傅玉琪靜觀了一陣,轉臉問道:「師叔古人詩上說洞庭之水是:涵虛混太清,氣蒸雲夢澤,波撼岳陽城;但今天一見,似覺並不如古人說的那般雄偉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點點頭道:「你說的雖有見地,但古人也沒說錯,只不過咱們與古人登臨的時間有別而已,這湖水一到寒天,便自降落。」

  說到這裡,伸手指點,接著道:「你不見湖邊有著許多新地嗎?那便是湖水退落後才有的,如果咱們在春夏之期前來,那就知道孟老先生的『氣蒸雲夢澤,波撼岳陽城』所說不虛了。」

  ▼第二十一回 一舟容與 萬頃洞庭秋水白 三更小集 孤燈明軒俠心丹

  貞兒是玩心極重,一聽他二人文謅謅的,就耐不住了。上前一步,拖住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咱們來玩,就好好玩一會,怎麼一個個的都酸起來了呢──師叔,咱們僱條船到湖裡玩玩去,好不好?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瞇著眼道:「好!好!好!依你便是──不過,你也要依我一件事。」

  貞兒道:「什麼事?你說吧!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上船之後,你們玩你們的,我吃我的酒,可不准你們擾我。」

  貞兒作了個鬼臉,向傅玉琪笑道:「真是酒鬼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也不理會,漫吟道:「南湖秋水夜無煙,耐可乘流直上天,且就洞庭賒月色,將船買酒白雲邊──」飄然下樓。

  三人來到湖邊,「江南醉儒」解下酒葫蘆,在酒店沾了滿滿一葫蘆「洞庭春」的名酒,僱了小船,解纜破波而去。

  這時天氣寒冷,湖中除了漁船商船之外,遊艇可說絕無僅有。「江南醉儒」在艙裡獨斟獨酌,傅玉琪與貞兒年輕貪玩,也不顧寒冷,卻坐在船板上眺望景色、看著天色將暮,晚炊四起。「江南醉儒」一葫蘆酒,早已飲盡,便招呼船家將船靠岸。

  正當船離岸邊還有五六丈遠近之時,只聽水面潑剌剌一陣浪花濺沾之聲,一條尖頭窄身的小快艇,由北面如飛的破浪而來。

  艇上立著一人,手持長篙,左撐右點,那小艇吃船篙點撥,直如離弦之箭,勢疾快迅無比,眨眼間,已到了面前。

  貞兒是站在船前,她正準備上岸,只掃了來船一眼,也未注意,「江南醉儒」與傅玉琪則尚在艙裡。

  這時兩船相距不過一丈左右,只聽船篙「嘩」的一聲,划開水浪,篙尖上帶起一條江水,就如一條水虹,又似一道噴泉,直向貞兒射來。

  貞兒原本未曾注意,但猛聽水面一聲清脆的「嘩」的一響,同時又感到暗風吹向自己,正想望時──那條匹練似的水線,已然射到,饒貞兒如何的快速,這突如其來的事,要避也來不及,只濺得渾身淋濕。

  貞兒心中一氣,一睜秀目向來船望去,那持篙之人,卻是蓬頭垢面,衣衫襤褸,赤了一雙腳,竟是個四十開外的化子形相。

  貞兒一到岳陽,被那一頭癩痢,兩條鼻涕的小化子一纏,心裡已經對岳陽的化子起了恨意,如今,又被這化子濺了一身的水,心中哪得不火?

  要是這時那化子如能認個錯,陪上一聲不是,貞兒倒也不便發作,偏偏當貞兒對他一望之時,那化子竟冷哼了一聲,繼而又哈哈一笑。

  這化子一臉藐視與不屑之色,試問貞兒如何肯依?她什麼也不考慮,就在船頭,微一用力,但見小船輕晃,貞兒已拔起五尺多高,柳腰款擺,直向那小船撲去。

  那化子見貞兒撲到,並未施襲,只倏的後退兩步,橫篙護胸,以防貞兒的猛擊。貞兒腳落船板,怒道:「想不到你們這批化子如此可惡──」

  貞兒話還未完,那化子截住說道:「非是我化子無禮,只是你們遠來湖南,不能過於怠慢──哼哼,你既然上了船,少不得要以禮相待,不過船隻太小,不能盡情,咱們不妨到岸上去,也好讓咱們化子開開眼界,看看你們開宗立派的功學──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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