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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三人一進這濱江大街,只見滿街市招飄飄,人潮洶湧。三人邊走邊看街景,就在一處轉角的街口,雕樓阻前,由裡面衝出一陣酒菜香味。「江南醉儒」在船上已被那漢子放懷暢飲的舉動引得口涎三尺,這時再被這上等佳釀的氣味一沖,那裡還按捺得住?何況肚中也實在有點飢意,於是,不自主的舉步入內。

  傅玉琪與貞兒跟在後面,二人抬頭一看,但見一塊橫匾,迎街高懸「望江樓」三個大金字,耀目生光,二人心想,這家酒樓好大的氣派。

  這二人略一耽擱,再看「江南醉儒」已登上了樓梯,二人也加緊兩步,跟上前去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雖不講究衣著,不過,倒也是長衫飄飄。再加上他久歷江湖,又是一股讀書人的氣質,看上去神清氣雅。而傅玉琪與貞兒更是挺秀不凡,要知這大城鎮的酒館茶樓的跑堂的小二,素來是看人打發,一見三人上樓,早就哈著腰上前招呼看坐。

  這家酒樓,既名「望江樓」不用說,準是面臨大江,俾使客人入座,可以眺覽這江中景物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更擇了沿樓窗的座位,點好了酒菜,憑窗眺望,但見江水滾滾,船桅如林,帆影點點,江風吹來,透著點寒意,更是令人神爽。

  不一會,小二將酒菜俱已送到。「江南醉儒」呵呵一笑,接過酒壺,連酒杯也不用,人嘴對壺嘴,咕嘟咕嘟就喝了兩大口,一咂嘴,連道「好酒!好酒!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酒壺還未放落,驀地裡,背後響起了一聲暴喝,說道:「店家,難不成把我這個窮客人給忘了嗎?」這聲暴喝,不但使全酒樓的客人都掉頭觀看,就連「江南醉儒」等三個人,也不由回首看去。

  因為「江南醉儒」聽這聲音,不單是中氣充沛,而且這聲音是發自丹田勁氣,若不是內功有了相當火候之人,斷難有此地步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三人轉頭一看,只見一間雅座的包廂,門簾一掀「咯得咯得」的走出一人,一頭亂蓬蓬頭髮,連腮短髭,濃眉圓睛,紫黑髮光的臉膛,一身破爛的衣衫,攔腰捆了一條寬大的紅腰帶,右腕下拄了根又粗又黑的大枴杖,右腿彷彿不便,走起路來一歪一跛,全仗著這大枴杖的力量來支持全身。那「咯得咯得」的聲音,便是這枴杖擊著樓板所發「江南醉儒」一見此人,心中不覺一怔,你道此人是誰,原來正是江中所遇,那個破船上獨自飲酒的中年漢子。

  貞兒轉臉對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師叔,這人好快,竟來到咱們的前頭。」

  貞兒說話,毫不顧忌,聲音說的竟自不小,傅玉琪覺得在這龍蛇混雜的酒樓之上,大聲的談論別人,似覺不妥,便以目示意貞兒,這時那漢子便又嚷喊起來,貞兒已又把臉轉了過去,是以傅玉琪的舉動,貞兒並未察覺。

  那漢子掀了門簾朝外邊一站,嚷道:「店家,我自己也看不慣我這身爛衣裳,這才找間小房間藏起來,免得給人看了扎眼,也免得把你們的客人嚇走,我問你,咱們的良心還不夠好嗎?怎麼?你們就偏偏看不起我這破落客人呀,讓我在房子裡悶坐,硬要逼得出來現眼嗎?」

  店小二一看人家光了火,倒也真夠俐落。早就提了壺酒,跑過去,哈著腰,陪著笑臉,道:「你看,爺!這不是來了嗎?小的們人手少,伺候不到,爺!你多包涵著罷。」

  那漢子笑了一聲,道:「好了,你嘴也不用這麼甜了,我知道,你是看我這一身連穿的帶上零碎,也抵不上你一壺酒錢,我也不怪你,呶!」說到這裡左手一亮,接道:「這塊小的先存在你們櫃上,吃完了再算賬,這買賣你該放心了吧。」

  小二一瞧人家那塊銀子,少說也有十五兩,不用說吃酒,就吃上幾天也儘夠了,正想伸手來接,心想:「天下那有沒算賬先取錢的呢?」忙著道:「爺,你請用酒吧,銀子,你也請收回,小的這兒可沒有先收客人錢的規矩,你用什麼菜,還請吩咐。」

  那漢子拍了拍小二肩膀,說道:「合口的擇幾樣來,酒也不用弄這勞什子裝,有小罈的,乾脆就抱一罈來,今天晚上咱們叫化子還得玩蛇呢!不喝上一罈怕不夠勁,這個還是存在櫃上你好放心,要不,我吃醉了,你可賠的冤了。」

  那漢子把銀子望小二手上一塞,眼睛卻朝「江南醉儒」這邊環視了一下,便又咯得咯得返回房間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微微含笑,也不言語,猶自細酌慢飲。

  直到天色漸昏,那漢子想必是一罈酒已喝精光,才拄著枴杖,咯得咯得的出來,問那店小二道:「小二哥,附近可有什麼大藥房子,叫化子玩蛇,可也要買兩味藥呢。」

  小二說明了藥房方向,那漢子一拐一拐往樓口走去。到了樓梯口,又轉過臉來,不知他是跟店小二說呢,也不知是向誰說,卻又彷彿是自言自語的說道:「今夜我這叫化子玩蛇,有興趣不妨來湊個熱鬧。」說完,這才下樓而去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待那漢子沉重的枴杖聲去遠了,忽然晃著腦袋,呵呵的笑了一陣,對傅玉琪與貞兒道:「咱們今天少不得要在安慶住一宿,看完叫化子玩蛇之後再走了。」

  傅玉琪道:「你老人家是說剛纔那漢子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搖手截止道:「不要多問,到時自會明白,走,咱們先找處客棧住下再說。」

  三人離瞭望江樓,「江南醉儒」又領著二人進入安慶市城,走馬觀花的繞了一圈,回到濱江大街,就在碼頭附近一家迎賓客棧,定了二個樓上房間住下,靜坐養神。

  直到三更時分,客棧的客人早已進入夢鄉。街上一片沉寂,江心的泊船,也僅有三兩點燈火,「江南醉儒」輕輕招呼了二人一下,但見他長衫微擺,人已穿窗而出,直似離弦急矢。

  傅玉琪、貞兒見有熱鬧可看,心中自是高興!

  一見「江南醉儒」越窗而去,更不怠慢,雙雙一扭身軀,展開提縱功夫,如飛追去。

  三人翻過幾十戶人家屋面,已到盡頭,便藉一座山牆隱住身子,六隻眼睛卻盯向江邊那隻雙桅的大船上。

  不大工夫,只見江邊浪影一閃,竄起一條黑影,二個起落,便到那大船附近,忽的黑影一長,拔起一丈多高,在半空一個轉身,攀住那大船的桅杆,又輕輕往下一沉,已俯伏在艙蓬之上。

  那黑影宛如貍貓一般,一弓身,又向後艙躍去,忽見他往前一傾,一式「倒掛金鉤」頭下腳上,貼在窗上。

  那黑影似在尋找什麼,又似沒有找到目標,迅速的又貼近另一個窗口。

  突然間,那黑影忽的一式「倒捲珠簾」往上一翻,人已立在蓬頂,就在那黑影猛然間上翻之時,窗內也同時飛出條細細的光影,隨著那幾點閃光,由三個窗口,穿出三條纖纖人影。

  這三條人影快迅至極,穿出窗口,一個挫身,在空中一扭旋,已分三個方位,落在艙頂。

  那黑影未待這三個人影落實,說了聲:「小妖精,要玩到別處去,不要吵了他人好夢!」兩腳點頓,俯身一衝,施出「青燕掠波」的身法,那黑影如同一條黑線,直飛出五丈多遠,翻身腳著實地,又向前躍去。

  由船裡躍出的三條黑影,哪甘示弱,一陣衣袂飄風,勢如風送殘葉,直向那黑影追去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向船上瞥了一眼,見沒有動靜,這才躍身下地,領著傅玉琪同貞兒,向前跟進。

  三人隨著前面四點黑影,奔出了四五里路程,眼前正是一片遼闊的江岸,星光之下,白沙無垠。

  那黑影回身停步,一陣長笑,如寒山虎嘯,聲震江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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