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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九


  那老者呵呵了兩聲,道:「小妹子,你要知道『瞎仙鐵笛』有什麼驚人之處嗎?好吧!且讓我說給你聽聽!六十多年前,江湖道上,有三位大俠,人稱『黃山三友』。他三人一劍、一笛、一摺扇,行俠江湖,足跡遍及一十三省,威震武林,人人折服。後來三人論道黃山始信峰,可是『黃山一叟』的七十二招『大羅笛招』;『摩雲劍客』的『流雲劍法』;和那『千愚書生』的『六合扇法』原都是武林絕學,伯仲之間,難分軒輊,後來因一時戲言,激走『千愚書生』──」

  那紅衣少婦,已漸聽得出神,那不耐煩的神色,一掃而空。聽那老者說到激走「千愚書生」。趕忙的就追問下情,道:「他們既號稱『黃山三友』這一拆盟,不知那『千愚書生』到那裡去了?後來究竟回黃山沒有?」

  那老者答道:「這已是六十多前的舊事,何況關內關外,山川阻隔,咱們所知的這點故事,祗不過江湖傳聞而已。聽說『黃山一叟』與『摩雲劍客』一看『千愚書生』毀盟他去,心知他為人雖是絕頂聰敏,但是量小胸窄性情偏激,這一走定當鑽研武學,尋求破解鐵笛、神劍之法,於是他二人相約封關黃山,苦研武功──至於後來之事,江湖上傳說紛紜,其說不一了,不過『瞎仙鐵笛』卻繼承了他師父『黃山一叟』的絕學,以一支鐵笛,飲譽武林,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。」

  紅衣少婦插口問道:「羅瞎子的能耐,比他師父又如何呢?」

 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:「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,羅乙真的能耐與他師父『黃山一叟』雖是無法估測,可是他能將一個在武林道上鬧得天翻地覆的女魔頭『九陰蛇母』莫幽香,逼得消跡江湖,從這一點上看來,羅瞎子的武功自然是不說可知的了。」

  紅衣少婦盈盈的點了點頭,把一雙含波的星目,盯住那老者臉上問道:「那麼依你看法,羅瞎子的能耐跟咱們島主相比又是如何呢?」

  那老者一噘乾癟嘴脣,低沉說道:「咱們島主揚威關外,羅乙真望重中原,兩人雖然一度相遇,只為一關分隔,互不結怨,既未出手相較,故也實難分出高下。不過咱們島主言談之間對那羅瞎子倒是十分的尊敬。」

  紅衣少婦聽到這裡,臉泛疑雲,不屑的一撇小嘴,道:「你說互不結怨,我倒可以相信,若說咱們島主尊敬他,哼!那我就不大相信了。」

  那老者鼻孔裡嗯了一聲道:「說起來,猶是恍如昨日,然而已是十三、四年的事了。那年『長白七怪』為了清一段恩怨,柬邀天目三子在八月中秋,到長白山比武,並約請天下水陸兩路的英雄,到場秉義作證。那時咱們島主與那羅乙真,都在被邀之內,眼見兩家的杯葛,可能即將激起一番慘烈無倫的武林劫運,卻全虧了這瞎子仗義出面調停,他不偏不阿,依仁據義苦口婆心的,為兩家了結了一筆糾纏不清的爛賬。在場的都是一時彥俊,卻沒有一個人不服。咱們島主歸來之後,還特地飛馬召集本派各路高手,令諭他日如遇見『瞎仙鐵笛』應該禮讓三分。這當可見咱們島主對那羅瞎子是如何尊敬了吧?說起這話,想當時,你還正是黃毛丫頭呢!」

  說到此處,那老者把一對倒掛的三角眼盯住紅衣少婦,不由得發出一陣乾笑。

  紅衣少婦被老者這一取笑,那裡肯依?一翻秀目,故作嬌聲的道:「老鬼,你少倚老賣老,小心我撕下你那幾根嘴毛。」

  她略頓了頓又道:「我問你,當年島主既然令諭在先,那麼如今為什麼又要咱們千里迢迢的來到江南,硬找上這『白象崖』來呢?」

  老者冷嘆一聲道:「這就叫江湖恩怨了,早年島主為了一件私仇,深入關內,總算借重『燕趙雙凶』之手,完了這一段公案,卻不料羅瞎子竟插手其間。」

  紅衣少婦這才恍然大悟,截住老者的話道:「島主的仇人雖死,他的後人卻被這瞎子收錄門下,斬草不除根,怕他來春又要發芽,這兩年島主似乎有什麼心事,怕就是為了這孩子?」

  老者冷冷的伸出左手,在紅衣少婦的肩上輕拍兩下道:「小妹子,你這就聰敏了,你想想看,那傅家的孩子如果落在別人手 還不打緊,如今被那老怪物收為門下,這件事就不能善自罷休了!」

  那紅衣少婦接道:「今天咱們既然深入黃山,少不得把那姓傅的小子作一了斷,以為島主減去一份牽掛。」

  但那老者卻陰冷而嚴肅的道:「小妹子,你初次進關,不諳內地武林形勢,何況咱們人單勢孤,對方又是這老瞎子,我看妹子還是謹記島主的叮囑:相機行事,絕不宜與老瞎子正面為敵;只要能探出傅家小子確切的訊息,也就不辱島主之命了。」

  這時一陣山風,吹得草樹搖蕩,寒意襲人。

  那老者抬頭一看,是山色蒼茫。不禁低聲的說道:「你看,天色已晚,咱們卻只顧得閒聊,誤了正事,豈不該死。」

  紅衣少婦輕哼一聲,道:「還不是你這老鬼該死,就有這麼多鬼話說不完。」

  那老者不待她說完,用手指了她兩指,道:「你這小妖精,不說你自己愛盤根底,倒反而怨起別人,哼!哼!真正該打。」說時,只見黑袖飄揚,真的作勢欲打──但那剛舉起的長臂,卻被紅衣少婦一揮玉腕輕劈了一下,隨著嗔道:「算了,不要胡扯了,還是幹正經的吧!」

  那老者收斂起臉上一掠的笑意,冷漠的道:「好,先找到『白象崖』再作道理。」說罷,兩人同時略略四下觀望一番,緩步向一座高峰走去。

  「金翅大鵬」方雲飛,無意間逛到這座谷中。又無意間聽到這一男一女的談話,尤其這兩人的談話,正關係著自己盟兄的血海深仇,也關係著琪兒、慧兒的未來安全。因之,一時間腦海浮起了許多一幕一幕的往事──

  他想起了盟兄夫婦的慘死;也想起自己投身「神武鏢局」的一番苦心;更想起了恩兄「聖手醫隱」陸天霖那一番恩義;而自己對恩兄竟有許多不能諒解的誤會;又記起前些時往「紅葉谷」找尋「人面蜘蛛」之時,「聖手醫隱」對自己那番坦誠的談話──這許許多多的悲壯的回憶,一一掠過了腦海,心裡激起了不調和的滋味。

  仇恨、關懷、恩念、懊惱、追悔,他站起身子,抬頭望著那薄暮天空,萬壑松濤,更增蒼涼的感覺,不由的淌下了幾點眼淚。隨即,另一意念又掠過他心頭。暗道:「既然慘害二哥的正凶,已派人深入黃山,自己苦等了十多年的願望,也總算達到了一點,現在既是有了線索,焉能不追出一點眉目?快將這番奇遇告訴大哥,共謀對策呢?」

  這些想法,只不過是一剎那間的意念。待他再放眼向那一男一女望去,卻見氣定神閒的緩緩移步,真是步不揚塵。然而那種速度卻是快速異常,轉眼間已走到那山轉峰迴之處,方雲飛一看人家步法,就知來人輕功與內功之深了。

 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之後,不再遲疑,一緊腳步,小心的向那兩人跟去。要知方雲飛在武林道上,博得了「金翅大鵬」的外號,他的輕功也就不問可知了。可是當他追到一座攔路的高峰之時,那兩人已不見影跡。

  方雲飛一打量周圍山勢地形,心想來人一定上了山,於是氣運丹田,分草披棘,直向峰上奔去。「金翅大鵬」奔勢如飛,不消盞茶工夫,已到山巔,盈耳松濤,峰巒環繞,那還有什麼人影?

  這時,天藍湛湛,一輪明月,點點寒星,把遠近山景樹色,照得更覺優美。方雲飛這時,那還有心情來觀賞這大自然景色?

  他心極為焦急,運足目力,藉星月的光輝,向四下搜望。驀地──山腳下黑影閃動,方雲飛俯首看去,這閃動的黑影,原是三個人。皎月清輝,照得木石清晰,同時方雲飛目力極強,自是不難辨認。

  方雲飛突然見這三個人於此時此地出現,不僅大感意外,而且幾乎驚叫出聲!

  你道這三人是誰?

  原來正是靜心師太的門下貞兒,與傅玉琪。那貞兒跳跳蹦蹦的拖得一位長衫飄飄的中年男子,三人行色匆匆的奔馳在這崎嶇的山道上。

  那男子雖是步履踉蹌,東晃西歪,但是腳下的速度卻依然不慢,方雲飛由他那行路的醉態上看來,已猜著八成是「江南醉儒」高鏡光了。

  「金翅大鵬」心頭一動,忖道:「聽貞兒、琪兒說『江南醉儒』高大俠要找一處僻靜所在,傳授這兩個孩子的『伏龍八掌』和『天星筆法』。想這『寒雲谷』『白象崖』一帶盡多理想之地,難道高大俠還不中意,又要另尋別處嗎?」

  再俯首一看,只見三人行色倉促,似有萬分火急之事,方雲飛何等閱歷,一看三人形態,就知事有變化,正想叫聲:「琪兒──」

  但「琪」字尚未出口,已為一種高度的警覺所制止。他知始才所見二人,是全衝著琪兒而來,目下人尚未曾去遠,說不定就隱匿附近,自己這一喊,無疑就要引起一場麻煩。時間迫切,不容許他多想。趕忙一提真氣運足腳力,直向山下奔躍而去。

  這黃山寒雲谷一帶,原是人跡罕到之處。山上既無路跡可循,又多荊棘山石。更且又在夜間,縱令「金翅大鵬」輕功過人,走得也十分緩慢。

  待他追到山下,眼前只是群峰連接,一片山石──那裡還有琪兒、貞兒的人影?

  方雲飛既未能追上「江南醉儒」等三人,又迷失了歸迷。不由得心煩意亂,又胡亂地翻越了一座山峰,依然毫無頭緒。不由得怔在當地!這時月已中天──四周盡是重峰疊巒無盡的山勢,夜風勁吹,松嘯草動。方雲飛呆呆的怔在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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