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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


  陸天霖、傅玉琪都聽得十分神往,對這少女神秘的來歷、身世,發生了濃厚的興趣,傅玉琪雖想追問,但因自己對人家從沒有和顏悅色說過一句話,一時間轉不過口氣,只好默然不響。「聖手醫隱」卻接口問道:「妳在江湖中一年左右時間,難道就沒有人見過妳嗎?妳吃飯又怎麼辦呢?」

  那少女答道:「我小時就養成自己打鳥獸燒食的習慣,所以,不管在什麼樣深山大澤之內,我都可以生活。要是在人多的城鎮附近,沒有鳥獸可打時,我就在晚上跑入客棧中拿些吃的東西──」她望了傅玉琪一眼,見他聽得十分入神,微微一笑,接道:「雖然有很多人見到我,但大都人看了我回頭就跑。」

  陸天霖點點頭,道:「在深夜之中,驟然見到妳這一身裝束,如非武林人物,即是膽子再大,祇怕也得嚇跑。」

  那少女從那裹胸白絹中,摸出一個徑寸大小,銅錢厚薄之物,在手中一抖,套在臉上,笑道:「我娘死時,交給我一個人皮面具,這一年中我除了睡覺之外,都把它帶在臉上。」

  陸天霖側臉望去,只見那人皮面具異常駭人,金底紅睛,長眉過垂眼角,而且套在臉上,有如生成一般,絲毫看不出是套的面具,如果自己事先不知,祇怕也得嚇一大跳,微微一笑,道:「這樣一副面孔,難怪別人一見就跑!」

  那少女舉手取下臉上面具,又現出勻紅嫩臉,接道:「我雖套著人皮面具,但有很多壞人仍然不怕,反而嬉皮笑臉的,向我身邊圍來,惹得我發了脾氣,都把他們打死。」

  這時,陸天霖已從少女言談之中,發覺她是一個聰明絕頂之人。只因從小僻處荒蕪的深山大澤,是以,還保留大部純潔天性,不大懂人間險惡,如讓她再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間,遇上壞人引誘,那先天一點善良消失,再加上自幼養成打殺鳥獸的野性,必將變成一個殘酷嗜殺的女魔頭。以她本身武功而論,如一旦陷入歧途,不只是她個人的悲劇,而且還將引起武林中一次不大不小的風波,假如她再和一般武林敗類勾結起來,事情還得擴大,那不只可悲,而且可怕──

  現下看去,她還是個帶有稚氣的少女,雖然在行動間略帶野性,那只是過去環境對她的影響,如能再得一番教養,必可恢復她善良的本性。

  不過她自幼養成的野性,早已根深蒂固,要想使她改正過來,亦非一件容易事情,必得先使她心有所寄,然後在設法潛移默化改正她的積習,這必須要一段很長的時間,關鍵在能否先使她安下心來。

  這件事要想有成,必得要借重傅玉琪的力量,傅玉琪如肯稍示情愛溫存,約束住她一寸芳心,才能談到第二步,設法消除她的野性。

  陸天霖愈想愈覺不錯,動了籠絡這少女的念頭,回頭望著傅玉琪道:「琪兒,你身負血海深仇,豈能輕生言死。現在我和你方叔叔已由『紅葉谷』中討得『人面蜘蛛』,你身受『金翅蜈蚣』絕毒,已有療治之望。要知傅家只有你一脈單傳,如果一死了之,何以對你們傅家列祖先宗,和抱恨泉下的父母陰靈。我一生慕習醫術,早存不娶之志,你方叔叔已是年近四旬,仍是孑然一身,我們和你父親義結生死之交,彼此誓約,同生共死,迄今所以仍媮生人間,無非是想替你含恨九泉下的父母雪仇。你得邀天幸,投入『瞎仙鐵笛』羅老前輩的門下,你方叔叔也曾為尋你下落,不惜投身鏢局,訪查你下落十幾年,仍是消息渺然,不想初度會見,你就遭『金翅蜈蚣』腹毒所傷,這件事幾乎痛碎你方叔叔的肝腸。誠然,大丈夫男子漢,濺血不屈志,但你的情形不同,孩子!我希望你能聽伯父的話──」話至此處,觸傷情懷,臉色一變,黯然淚下。

  傅玉琪只急得滿臉通紅,跪在「聖手醫隱」面前,說道:「伯父有什麼話說?儘管請吩咐琪兒,我絕不敢稍違慈意。」

  陸天霖長嘆一聲,道:「本來武林之中,首重師門訓誡,這些話我是不應該說,不過目前情勢不同,羅老前輩,一代奇人,仙儀俠蹤,天下敬仰,破例收你為徒,必是憐憫你的身世可憐,再說他老人家遁世黃山,隱跡閒雲,也沒有創立什麼門戶宗派,想來當不會有什麼門規約束。」

  傅玉琪一時聽不出陸天霖話中之意,呆呆的答不出話。

  聽那半裸少女幽幽嘆息一聲,望著傅玉琪道:「想不到你也是這麼可憐的人──」

  傅玉琪怒道:「我在和伯父談話,那個要妳來插嘴,哼!我身世可憐,與你有什麼關係?」

  那少女一挑兩條柳眉,星目中閃起殺機,道:「我高興要說,誰也管不了我!」

  傅玉琪道:「那妳走得遠遠的去,隨便妳說什麼?我也不管!」

  陸天霖看那少女臉色已變,再要吵下去,必然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,趕忙插嘴接道:「琪兒,人家是一番憐惜之心,並無不是之處,你豈可出口頂撞。」

  傅玉琪道:「我看到她那身上妖異的裝束,心就感到彆扭。」

  那半裸少女道:「這是我娘臨終遺留給我的,有甚麼不好?」

  陸天霖聽兩人爭辯言詞,仍然不脫孩子氣,忍不住哈哈一笑,道:「你們不要吵啦,我還有話要說。」

  果然,兩人都靜了下來。「聖手醫隱」手捋長髯,微一沉吟,望著那少女笑道:「姑娘把他接到這,可存有救他急難之心嗎?」

  傅玉琪一聽陸天霖問話中語病很大,正要辯正,卻被陸天霖搖手阻止。

  那少女卻點點頭,嬌笑道:「我看他一個人在那燒著松枝取暖,樣子很可憐,就把他接到這來啦!」

  傅玉琪急道:「妳哪是接我,根本是──」陸天霖又搖手攔住了傅玉琪不讓他再說下去。

  那半裸少女見陸天霖處處袒護自己,心中十分高興,再看傅玉琪那副欲言又止的尷尬模樣,忍不住綻脣微笑。

  陸天霖藉勢又追問道:「姑娘一身武功,可都是從令堂處學來的嗎?」

  那少女道:「嗯!都是我娘教給我的,只可惜她的本領還未完全教我,就撒手離開人世。」說罷,黯然垂首,盈盈欲淚。

  陸天霖嘆息一聲,又追問道:「令堂生前定是極負盛名的奇人,敢問姑娘,令堂名諱怎麼稱呼?」

  那少女仰臉思索一陣,道:「我娘生前從沒有給我談這些事情。只在臨終之時,告訴我三件事情,第一件要我苦練她授我的各種武功三年,三年後下山找『東嶽散人』唐一民報仇,並且用白絹給我繪了『東嶽散人』的相貌,和他住處的山勢形態,及『紅葉谷』中花樹陣圖的埋伏作用。第二件,是要我和人動手時,不可心存善念,以繼承『玉蜂娘子』在江湖上之威名──」話至此處,陸天霖忽的驚叫一聲,道:「什麼!妳母親就是昔年和『九陰蛇母』莫幽香齊名的『玉蜂娘子』?」

  那半裸少女笑道:「嗯!這都是我娘說的。」

  陸天霖嘆道:「那就無怪妳一身武學,奇奧難測了,不知令堂遺囑姑娘的第三件事,可否一併相告?」

  那少女斜睇了傅玉琪一眼,看他也聽得十分入神,黛眉一展,笑上雙靨,接道:「我娘告訴第三件事,是要我殺了『東嶽散人』之後,帶著他的人頭,回到我娘遺體封存的山洞前面,奉獻奠祭,然後再啟封入洞,移開她的遺體,遷到洞外用火焚化,灑在洞外一座水潭。」

  陸天霖聽得皺起兩條濃眉,驚嘆道:「令堂昔年縱橫江湖之時,行事就使人難以捉摸預料,臨終遺言,又使人難測高深?唉!令堂這一生──」話至此處,突然覺著有點不對,立時住口,臉上微感發熱。

  那少女卻沒有注意到這些,淡淡一笑,接道:「我娘帶我到那深山大澤中,住了十幾年,雖然那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,但她除了傳授我武功之外,平常根本就不准我涉足她住的山洞,也從不給我談她已往之事,所以,我娘過去的一切作為,我均茫無所知,你既然知道,最好能告訴我。」說罷,秀目深注在陸天霖臉上,眼睛中滿是期望之色。

  「聖手醫隱」微一沉忖,道:「令堂所為,我也只不過是聽人傳說,而且一鱗半爪,知道有限──」

  那少女嗯了一聲,道:「你見過我娘嗎?」

  陸天霖搖搖頭,道:「沒有!我只是聽得傳說。不過令堂未歸隱之前,在江湖上聲名,異常響亮,大江南北,黑白兩道,只要聞得『玉蜂娘子』之名,無不退避三舍,她和『九陰蛇母』莫幽香,兩個女魔頭,攪翻了半邊天,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,葬送在她們手──」說到這,突然心中一動,暗道:「要糟!今天怎麼老是會說溜嘴。『玉蜂娘子』是她母親,我怎在她面前罵她娘呢?」

  側目向那少女望去,只見她輕顰著黛眉,正在聽得神往,臉上毫無慍怒之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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