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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九


  田秀鈴哭著道:「我也不知道,但知這牢在山腹內,除了那條甬道,再無旁的通路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這麼說來,四面都是山石,憑咱們之力,那是絕對無法打通的了?」

  田秀鈴連連點頭道:「嗯!」

  她淚眼婆娑,點起頭來,臉上的淚珠濺落如雨,楚楚可憐,看去稚氣未脫,猶是小女兒的神態。任無心伸手一理她的秀髮,道:「如果你們那老夫人想打通甬道,救你出去,約須多少時候?」

  田秀鈴道:「甬道那麼長,如今全都塌了,沒有十天半月的時光,怎能打通道路?那──那時咱們已餓死了。」微微一頓,搖頭道:「我早已服過老夫人的毒藥,她若知道咱們已經言歸於好,殺我還來不及,怎麼也不會救我。」

  任無心微微一笑,道:「這石牢建築得很怪,既只一條通路,又是由內面封閉,倒是為了自絕而設。」

  田秀鈴點頭道:「正是如此,老夫人曾對我講過,南宮世家與整個的武林為敵、所樹的仇人太多了,一旦落敗,所受必然極慘,因之打算到了窮途末路之時,就以這迷魂牢的巧妙構築,與敵人同歸於盡。」

  任無心笑道:「你未曾得她允許,先用這巧妙機關,到她落敗之時,豈非無法使用?」

  田秀鈴聞言一愕,忽然大哭道:「這個時候,你還敢笑人家。」

  任無心哈哈大笑,暗道:人說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,我這死法也算得古今少有了。忖念中,忽然想到母親,那視死如歸的豪情勝慨頓告消逝,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哀愁,與無窮的悵惘。

  田秀鈴見他臉色忽轉陰黯,不禁芳心一沉,柔聲問道:「你在想什麼?是恨我嗎?」

  任無心搖頭道:「我怎會恨你?」

  田秀鈴道:「那麼你在想什麼?怎地忽然不樂了?」

  任無心沉聲一嘆,道:「我是在想母親,她老人家一定悲傷得很,說不定會因此喪命。」

  田秀鈴心頭一涼,不敢開口,呆了一呆,重又低頭哭泣起來。任無心撫慰了半晌,使田秀鈴收住眼淚,二人心情沮喪,同都感到睏倦,過了一會,二人朦朧睡去。睡夢中,忽見對面石壁緩緩裂開,現出一個暗門,門內站著一個身披黑色風氅的慈祥老婦,任無心驚喜欲狂飛撲過去,叫聲娘。那老婦手指在脣上一按,示意他不要出聲,牽住他的手腕,返身走去。

  任無心急道:「娘,還有秀鈴,孩兒去叫醒她。」

  那老婦人悄聲道:「她是南宮世家的寡婦,咱們還是避開的好。」

  任無心心頭大急,扭頭望去,那暗門業已閉上,甬路中漆黑如墨,不見田秀鈴的倩影。任無心好生難過,被母親拉著飛馳而去,左轉右折。不知過了多久,忽然出了甬道。眼前一亮,耳鼓中人聲鼎沸,吵成一片,許多人大聲歡呼,叫喊著任無心的名字。移目望去,不禁駭了一跳。

  只見一片廣場之上,人山人海,萬頭攢動,不計其數,摩伽法王、丐幫三老、唐老太太、武當派的玄真道長率領全教弟子,還有長白四虎、關東「破雲七鞭」,以及少林、峨眉、崑崙、青城──

  武林九大門派的人都有,另外一邊卻是南宮夫人程玉萼、二夫人、三夫人常素玉,此外就是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等。這批人全是身穿黑色長袍,臉蒙黑色布罩,神色詭異,充滿了恐怖氣氛。只是在成千上萬的武林人物之前,這百餘名天罡地煞顯得人數太少,不像以往那樣令人可怕。

  眾人歡呼一歇,倏地寂靜下來,展眼之間,讓出了一條通路,容任無心母子走上前去。玄真道長迎了過來,道:「相公快請上前答話,群情激奮,誰都忍不住了。」

  任無心點了點頭,匆匆行到陣前,朝那南宮夫人將手一拱,道:「老夫人,你造劫江湖,業已激起武林公憤,今日之事如何解決,全憑你一言而決。」

  那南宮夫人神情傲岸,冷冷說道:「武林恩仇,非言語所能解決,咱們兵戎相見,強存弱亡罷了!」

  只聽一個少林弟子叫道:「程玉萼,速即釋放我少林掌門,否則將你南宮世家夷為平地,教你死無葬身之地!」一個峨眉弟子憤然叫道:「我峨眉派不問江湖是非,與你南宮世家無怨無仇,你為何陷害本派的掌門?」那妙雨突然叫道:「諸位前輩,諸位兄弟聽了,程玉萼陷溺已深,不可理喻,今日有仇的報仇,有冤的伸冤,不可養癰遺患,反害自己。」

  一時間,群情洶湧,吵成一片,兵刃出鞘之聲震蕩耳際。任無心雙臂高舉,縱聲喝道:「諸位稍安勿躁,在下尚有幾句話講。」但聽一人厲吼道:「南宮世家害了咱們的師父,我兄弟要報仇雪恨。」霎時間,有的要報師仇,有的要報父仇,報仇拼命之聲,如雷灌耳,驚心動魄。驀地,人群之內躍出一個絕色少女,戟指南宮夫人喝道:「程玉萼,你今日若不釋放中原四君子,我葉湘綺首先與你拼了。」

  那常素玉怒聲叱道:「螢火之光,敢與皓月爭輝?速即滾開。」

  葉湘綺悲憤填膺,長劍一揮,猛地朝南宮夫人撲去。南宮夫人冷冷喝道:「找死!」竹杖一揚,當胸戳去。任無心大吃一驚,想那葉湘綺焉能擋得南宮夫人的一擊,當下身形一晃,搶先攻去。只聽老婦人喝道:「心兒閃開,待為娘的來。」任無心豈肯退後,一招風雲四合,疾快地攻襲過去。南宮夫人竹杖一揮,反擊任無心脅下,杖挾勁風,凌厲懾人。那老婦人雙臂一振,抖掉了風氅,疾若電掣,霍然襲到南宮夫人身側,迫得南宮夫人暴閃丈餘。

  只聽一陣如雷的喝喊,丐幫三老與玄真道長,率領天下群雄,潮水一般的攻了上來。南宮夫人睹狀,倏地一陣怪笑,聲如狼嗥鬼哭,刺耳之極。只見她舉手一揮,那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頓時狀如瘋魔,迎著武林眾豪撲去。

  展眼間,兵刃耀日,殺聲震天,戰況熾如烈火。任無心熱血沸騰,眼看這一場血戰下來,正邪雙方,勢必同歸於盡,不禁大為焦急,縱聲喝道:「諸位前輩聽了,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中,大部份是無辜受害之人,咱們儘量擒活的。」

  常素玉陡地掠到,冷冷說道:「死到臨頭,還敢賣弄精神。」雙掌一挫,隨聲襲到。任無心急忙揮掌反擊,二人閃電般的力搏了十餘招。忽聽一個少林弟子喊叫道:「師叔、師兄,右邊那兩個蒙面人使的少林武功,祇怕是掌門師伯和百代師叔。」一個蒼勁的口音道:「少林弟子隨我來。」

  任無心暗暗忖道:程玉萼驅使正派人物自相殘殺,這手段當真歹毒得很。忖念中,與那常素玉又力搏了三十餘招,有心衝到母親身畔,母子二人聯手禦敵,怎奈常素玉的武功極為厲害,被她纏住,竟是脫身不得。

  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,天下精英,畢集於此,搏殺之慘烈,觸目驚心,令人不忍卒睹。任無心久戰不下,心頭焦灼如焚,倏地一輪疾攻,迫得常素玉招架不迭。任無心大喝一聲,一指點戳過去。這一指如雷驚電閃,眼看戳在常素玉身上。忽聽一聲怒叱,那二夫人突然襲到,替下了常素玉。任無心又驚又怒,雙掌翻飛、竭力拼鬥。

  但這二夫人是常素玉的婆母,武功遠在常素玉之上,任無心傾盡全力,依舊屈居下風。忽聽一聲慘嗥,一名黑衣天罡的頭顱飛起半空,鮮血四濺,灑得任無心滿臉皆是。任無心霍然一驚,頸項忽被二夫人扼住。任無心駭然大叫,雙臂猛然一振,疾向二夫人襲去,耳鼓之內,忽聞到田秀鈴驚惶喊叫之聲。

  睜目一看,自己與田秀鈴相擁而臥,兀自睡在地上,何來什麼血戰。田秀鈴揉著惺忪睡眼,道:「心哥,是你叫喊嗎?嚇死我了。」

  任無心噓了一口長氣,道:「我做了一個噩夢。」

  目光落處,忽見她臉泛紅潮,艷若桃花,不禁心疑,祇怕她體內的毒力發作,急聲問道:「你身子可有不適?」

  田秀鈴螓首一搖,痴痴一笑,道:「我也做了一個夢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什麼夢?說給我聽聽。」

  田秀鈴臉上突然一陣緋紅,一頭鑽在任無心懷內。任無心瞧她不勝嬌羞,不禁大奇,惑然道:「夢見了一些什麼?說來聽聽有何要緊?」

  田秀鈴忸怩道:「我不,你先講你的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我夢見天下英雄與你南宮世家決戰,打打殺殺,情況很慘。」

  田秀鈴道:「最後的結局呢?」

  任無心苦笑道:「任何人都無法與全天下為敵,最後的結局,當然是你們老夫人戰敗,交出醒神湯,釋放了中原四君子和百忍大師等。」

  這乃是他的願望,那夢境之內並無顯示。田秀鈴聽了也不放在心上,但卻問道:「老夫人提過咱們的事嗎?」

  任無心微微一怔,笑道:「當時忙亂得很,沒有人提這兒女之私,你且說說,你的夢境如何?」

  田秀鈴臉頰藏在任無心懷內,揉擦了一陣,嬌聲道:「我夢見咱們在一處山明水秀的莊子,拜了堂,成了親,洞房花燭──」

  任無心道:「後來怎樣,我聽不清楚。」

  田秀鈴嬌軀一陣扭動,道:「我不要講,我不──」

  倏地撒嬌道:「我肚子餓啦!」

  任無心哈哈一笑,道:「我也餓了,你準備了什麼食物,拿來我嘗一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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