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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五


  眾人敘過了禮,來至一座寬廣的密室之內。這密室內陳列著上千種藥物,瓶瓶罐罐,琳琅滿目。牆壁之上掛著十餘幅裸體人像,人像上畫著紅黑線條,盡是人身經脈穴道。

  摩伽法王笑道:「任相公,看你豐神俊朗,猶勝往昔,南宮世家的事,想必智珠在握,操有勝算了?」

  任無心道:「勝算倒是沒有,不過情勢已清,一切疑團都已解開,剩下就是最後決戰,以武功定存亡了。」

  瞿式表白眉一揚,道:「那素手蘭姑呢?相公──」

  只聽老婦人接口說道:「素手蘭姑已經死了!」任無心生恐母親不快,偷眼瞥去,幸好母親臉上尚無不悅之色,連忙接口道:「這件事已成過去,咱們如今所面臨的,乃是南宮門下三十六天罡,七十二地煞的問題。」

  但聽瞿式表訝然道:「那女魔怎會突然死去?夫人與相公是親眼所見,抑是傳聞所得?」

  要知素手蘭姑是個充滿神秘與恐怖的人物,這一次南宮世家所造成的巨大殺劫,到目前為止,全是假手蘭姑一人。瞿式表眼見過蘭姑,對那一雙美絕塵寰,但卻殺人如麻的纖纖素手,正是深烙心間,畢生難忘,聽說她突然死去,實是無法相信。

  老婦人神色不改,道:「那素手蘭姑死在老身掌下,是老身親手所殺,自是再無疑義。」

  任無心接口道:「家母的武功勝在下十倍,武林之內罕有敵手。」

  瞿式表與摩伽法王聳然動容。暗想任無心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測,他母親若是勝他十倍,擊殺素手蘭姑倒是可能的事。任無心唯恐眾人再提蘭姑二字,急忙話鋒一轉,道:「諸位老前輩不辭勞苦,埋首葯案,過這不見天光的日子,在下心中萬分過意不去,但不知那醒神湯的藥方,是否已有眉目?」

  眾人聞言,目光一齊轉向瞿式表臉上,意思是推他講話。瞿式表長長嘆一口氣,道:「醫籍之道,猶如武學,兩者都是變化萬端,浩瀚無涯。」他微微一頓,接道:「咱們研擬再三,找出了人身四大穴道,若以內家手法同時點四穴,可使人記憶全失,但於武功一道,卻是不退反進。」

  任無心矍然道:「不知是哪四大穴道?」

  瞿式表道:「頭額前正中的心經穴,腦戶下一寸的啞穴,背心靈臺穴,男子右攢心穴,女子左攢心穴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這都是關連心腦的重穴,任點一處,重則喪命,那出手的份量,想必頗有學問了。」

  瞿式表點頭道:「那份量極難拿捏。老朽與定謨兄都無法辦到,只有法王一人──」

  摩伽法王赧然笑道:「說來慚愧,老衲初時是潛入洛陽長安等地,用那獄中的死囚試驗,結果傷了十多條人命,直到最後兩次,才算略有把握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獄中的死囚未必會武。用作試驗,豈非不太準確?」

  摩伽法王道:「這河南境內,由於南宮世家的威名,連剪徑的小賊也找不到,半月之前,老衲在開封附近,抓住幾個南宮世家的手下,試驗之下,倒是累試不爽,本來也想探一探南宮世家,找幾個武功高強之人試手。又恐洩露行藏,壞了相公的大事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大師如此慎重,在下不知何以為報?」

  忽聽老婦人道:「南宮世家那女人所用的手法。乃是點的心經、靈臺、攢心、陰交四穴,這其中有一個穴道的出入,不知結果怎會一樣?」

  眾人聞言,不禁齊齊一怔,不知如此機密之事,她何以能夠知道。

  任無心惑然道:「那南宮夫人曾經自行吐露,說什麼四個神奇的穴道,不屬普通經脈系統──」

  老婦人接口道:「那是誑人之詞。奇經八脈的穴道之外,雖有許多經外奇穴,說到神奇二字,還是三十六大穴為最。」

  任無心點了點頭,道:「瞿老前輩,那解救之法,又是怎樣?」

  瞿式表苦笑道:「說來令人迷惑,咱們研究出成份大不相同的三種解藥,這三種解藥同樣有效,癥結所在。咱們也弄不清楚。」

  那俠兒、宗兒奔出室外,抱來三個身子僵硬,狀若死屍的男子。摩伽法王道聲「獻醜」,走上前去,在那三人的身上分別拍了兩掌。隨即退回座中。過了片刻,那三人雙目一睜,眼珠骨碌碌一轉,接著身子一彈,相繼躍了起來,見到摩伽法王,頓時站立不動,神色之間,一片茫然。

  摩伽法王道:「右邊這人是齊魯間的山賊,另外兩人是南宮世家的手下,這三人記憶已失。只聽老衲一人的使喚,赴湯蹈火,不知退縮。」

  老婦人睹狀,想到自己失陷在南宮世家時的情況,不禁心情激動,無名火起,大有按捺不住,亟欲發洩之勢。任無心也是感同身受,不待摩伽法王演練,道:「那解藥是何模樣?有勞大師令這三人服下,瞧瞧結果如何?」

  摩伽法王聞言,由囊中取出三隻琉璃小瓶放在桌上,將手一招,右邊那虯髯大漢立即走上前來。摩伽法王拔開瓶塞,將瓶中的液體灌入那大漢口內,那大漢一口吞下,聽憑擺佈,馴服異常。摩伽法王又喚另外二人上前,將另外兩隻瓶中的藥水餵給二人服下。

  那琉璃小瓶乃是透明之物,任無心看得明白,三隻瓶中的藥水色澤不同,一隻碧綠,一隻淡青,另一瓶則是淡紅,濃度也相差很大。這醒神湯與南宮夫人的雖有不同,卻有著無比的效力。那三人服用不久,已是神情大變,一個個眼神散亂,張口喘息。雙手抱頭,身形搖晃,一副頭暈目眩的樣子。

  過了片刻,那三人突然一連踉蹌幾步。右邊那大漢功力較差,一跤摔倒在地,另外二人踉蹌幾步,終於穩住了身子。三人記憶回復,一瞧室中的景象,同是目定口呆,驚愕不置。

  左邊那黑衣男子突然大退兩步,駭然叫道:「任無心!」當中那人也是南宮世家門下,他未曾見過任無心,但曾聽過傳聞,知道任無心的模樣,經同伴一喊,再朝任無心一望,不禁苦膽嚇破;身子一扭,奪門而逃。

  但見宗兒雙肩一晃,霎時越過那大漢,擋住了室門,輕叱道:「回去!」右掌一抬,信手一揮。那大漢身子一旋,一個踉蹌,果然回到了原處。

  老婦人粲然一笑,道:「好孩子。這一招『撥雲見日』使得不錯。」

  任無心笑道:「法王與瞿老前輩都是高明人物──」

  摩伽法王道:「相公勿須客氣,這兩個娃兒聰明穎悟,瞿老與老衲都是鍾愛得很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世間的快心之事,莫過於年老之人忽然看到第三代子孫。」頓了一頓,接道:「心兒帶上解藥。趁著天還未亮,咱們去辦正事,早早了結這一戰。法王好回天竺,各位老先生重返故里,娘也可以──嘿嘿,也許與南宮世家那個老女人拼個同歸於盡,以使天下太平。」

  任無心臉色微微一變,隨即鎮定如故,朝那俠兒、宗兒道:「將這三人拿下,事了之後,再行釋放。」

  俠兒、宗兒聞言,閃身上前,出指便點。那三人應手而倒,被兩人提出室外。

  瞿式表取來三隻玉瓶,交給任無心,道:「三種藥汁的藥性不同,相公設法試試,且看效應如何?」

  任無心收起玉瓶,起身道:「在下如今就去南宮世家,試出結果。回來轉告諸位。」

  摩伽法王微微一笑,道:「任相公,老衲是早已技癢了。」

  任無心笑道:「得大師同行,在下膽壯不少。」

  瞿式表捋鬚笑道:「老朽雖然技癢,可惜武藝不佳,自是不敢同──」語音微頓。哈哈大笑一陣。

  任無心微微一笑,當下辭別眾人,母子二人與摩伽法王,齊向南宮世家趕去。

  那獨山就在南陽城郊。被稱為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,緊傍著獨山一角。千萬株垂柳白楊,環抱著一座建築雄偉的村落,夜風颯颯,吹拂著滿天飛舞的黃葉。月色淒清,景象蕭索,深秋午夜,瀰漫著寒意。任無心等宛如一陣淡得目光難見的輕煙,在荒涼的原野上貼地飛掠。

  不足頓飯工夫,已到了長青林外。此時,上弦月高掛天際,清冷的月光,照得大地澂澈如洗,夜行人本不方便。但這三人,個個身負出神入化的輕功,若非絕頂高手。縱然對面撞上,也難以發覺他們。三人入了密林,更是了無顧忌。

  老婦人伸出左手。牽著兒子的手腕。在那高大的白楊樹間東閃西掠,借那交錯樹影掩護,疾行如飛,腳下毫不停頓。這深長廣大的長青林內,到處都埋伏著暗樁。那些暗樁都是隱身樹後,貼著樹幹站立,對面行來之人,絕對發覺不了。老婦人全憑耳力,聞聽那些暗樁的呼吸之聲、以快得無以言喻的身法。閃電般的掠過那些暗樁,不令對方覺察。

  摩伽法王緊隨在二人身後,亦步亦趨,非但要快,腳下不能弄出響聲,連衣袂袍袖,也不能弄出一點風聲。勉力學步之下,行不片刻,已然滿頭大汗,真氣漸濁,無法繼續下去。無奈之下,祇得疾快地吐納一次,轉換一口真氣。詎料,就這一吐一納之際,袍袖衣袂,頓時帶起一陣風響。

  這林內的暗樁、都是耳目銳利,武功不弱之人。風響甫出。頓時驚動了近處之人,紛紛轉而望來。老婦人如響斯應,放開任無心,閃電般的掠了一個圓圈,將近處的八名暗樁,悉數點住了穴道。摩伽法王臉色慘變,神情之間,又驚又愧,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。

  任無心心思敏銳,睹狀之下,暗以傳音入密之術道:「在下若非家母攜帶,似這般走法,一步也是不成,放眼當世,大師的武功實是罕有敵手了。」

  摩伽法王臉色一弛,暗道:這話雖是慰藉之言,但若當真考究,他也未必能夠勝我。忖念中,亦以傳音入密之術道:「老衲不解,中原武林,既有令堂這種超凡入聖的人物,南宮世家何以又能造劫江湖,肆無忌憚?」言外之意,以老婦人這等身手。豈非是無往不利。任何辣手之事。還不是迎刃而解。

  任無心也感到難以解釋,沉吟半晌,道:「據家母講,那南宮夫人的武功,不在她老人家之下,較量起來,勝負之數,尚難判定。」

  摩伽法王聳然動容道:「人上有人,天外有天,老衲今日算是信了這兩句話了!」微微一笑。接道:「此番東來,老衲本來還嫌氣悶,今日得見令堂,才算不虛此行。」

  忽聽老婦人道:「時光不早。咱們向前走吧!」牽起任無心的手腕,閃身掠去。

  摩伽法王提氣縱身,小心翼翼的追隨在後,穿林而出,倒是再無差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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