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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


  但這南宮地煞怎會到了這裡,究竟是被誰殺死?百維木立當地,呆呆地出了一會神。但覺一陣寒意,自心裡升了起來,心頭當真是又驚又喜,又覺自己十分僥倖。

  他再次將此事前後仔細推敲了一遍,對此事之經過始末,已遠較方纔之想法更是周密明確,只要閉起眼睛,當時之情景,幾乎歷歷如在眼前。

  南宮世家雖然未必知道派至此地取閱密令之弟子已遭毒手,但必已隱約有了警覺。或是為了更求慎重安全,是以還又派了一人,來到此間。而正在此時,那獨臂異人也來到這廟宇之中,那南宮地煞還未及取閱銅爐中之密件,便被那獨臂異人發現。

  兩人相見,彼此俱都不能相容,自然立刻便動起手來。這一戰顯然甚是激烈,以至神龕桌案俱被撞翻,銅爐也落到地上。而這南宮地煞武功雖高,卻終究不是那獨臂異人之敵手,激戰之下,終於喪命。獨臂異人既已見到這廟宇中有南宮世家屬下活動,他為了毀屍滅跡,便放起了一把大火,將這廟宇完全焚燬。

  此事經過。與百維之猜測,委實相差無幾。百維果真是十分僥倖。他若早來一步,此刻縱未死在那南宮地煞手下,事機必已洩露。那獨臂人若是遲來一步,南宮地煞也已將那銅爐中之密令取走。百維便永遠也休想將那事關重大的密令瞧上一眼。種種因素湊巧,陰差陽錯,不但使他性命得以不死,機密得以保全。還使他在無意中,得知那許多有關勝負之隱秘。百維自是驚喜交集,暗道僥倖。

  ***

  這時任無心與妙法等人早已入了村舍。

  但見竹籬房屋,一絲無損,便是室中桌椅擺設,亦是分毫未動,完全保持原來模樣。只是四下絕無人影,也聽不到人聲,死寂之中,似是蘊含著無限殺機。任無心等人魚貫而行,將每間屋舍都仔細瞧了一遍,只見有的屋子裡菜飯已擺起,卻未曾動筷。

  有的屋子裡書桌上筆墨俱在,似是有人正在寫著對聯,已寫成一幅「書到用時方恨少──」但下聯只寫了一筆,便自頓住。有的屋子裡,還擺著棋盤,一局殘棋,正成以炮攻車之勢。顯見得這變故發生之前,絲毫沒有警兆。

  是以這三姓村中隱士。有的正待用飯,有的還在下棋,但飯菜正香,殘局未完時,這驚人的變故,便已突然發生。這時飯菜已冷,筆硯已乾,棋盤桌椅上,都已積下薄薄一層灰塵。用飯的、寫字的、下棋的人,更早已不知到那裡去了。

  任無心木立當地,雙目已有淚痕。妙法等人心頭也不覺一片黯然。過了半晌,任無心方自長長嘆息一聲,走入後院,妙法等相隨而去。只見那小小的院落中,山石亭閣,居然頗具規模。任無心走到池塘邊,池中綠水盈盈。他雙眉皺得更緊,俯下身子,伸手在池右小石上扳了幾扳,池水突然緩緩向外流出。

  妙雨駭然道:「那秘窟莫非竟是在這水池之下嗎?這當真是隱秘到了極處,弟子方纔還在暗中猜測,卻也未猜到是這裡。」

  任無心垂首道:「但南宮世家門下,卻已知道的清楚得很。」

  妙雨長嘆一聲,再無言語,心中卻暗暗忖道:「此時池中仍有積水,顯見那南宮世家得手之後,又將秘道完全復原──」轉念又忖道:「瞧那村舍中。一無動靜,而南宮世家又走得如此從容不迫,莫非他們來此動手,完全未遇著抵抗不成?」轉念之間。池水已完全流出。

  任無心又自一躍而入,俯身在池底一探。只見一方石塊,應手而開,露出一條秘道。秘道中黝黑無光,陰氣森森,只因這秘密在池水之下,是以寒氣自是極重。妙雨沉吟半晌,終於忍不住道:「南宮世家若在這地下設有埋伏,祇怕──」

  任無心苦笑一聲,接口道:「他要加害於我,還會等到此時嗎?」

  妙雨呆了一呆,轉目望去,只見兩位師兄,也正在瞧著他。三人目光中,俱已有了驚疑之色。三人心中,俱在不約而同,暗暗忖道:「想那南宮世家若要將任相公置之死地,實已不知有過多少機會,而南宮世家每一次都將這機會空空放過,任相公既是南宮世家最大之仇敵,南宮世家卻竟然未曾傷害於他,這是為了什麼?這是為了什麼?」

  一念至此,三人俱都不禁垂下了頭。只因他們三人,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對任無心也起了懷疑之念,只是不忍仔細去想,更不敢說出。這時任無心早已走了下去。

  妙雨暗嘆一聲,當先一躍而入。地道中果然一無動靜,更無埋伏,走了幾步,竟還有燈光透出。原來秘道盡頭,地室中俱嵌有銅燈。此刻油焰未燃盡,只是光焰已甚少。

  黯淡的燈光下,只見地室中桌椅陳設,亦是絲毫未動,瞧不見血跡,也瞧不見屍身,更沒有絲毫搏鬥的痕跡。唯有迎面的石壁上,竟以鮮血寫著:「任無心,你好對不起人!」

  字跡本已甚潦草,寫到最後幾字,更是零亂扭曲。幾乎無法辨認。顯見這字跡乃是一人臨死前所寫,寥寥幾個字裡,卻蘊含了死者對任無心無限的怨毒、詛咒和仇恨。

  任無心木然立在這幾個鮮紅字跡之前。目中淚光瑩然,滿面沉痛之色。縱是世上最佳妙之丹青畫手,卻也無法描繪出他此刻之悲痛於萬一。妙法等人先前雖對他生了疑惑之心,但此刻見了他如此神情,心中又覺不忍。三人面面相望,黯然無言良久。

  妙法方自乾咳一聲,長嘆道:「他本該知道此事怪不得任相公,又何苦寫出這些字來。」

  任無心一字字緩緩道:「這也怪不得他。我若是他,也會寫的。」

  妙雨心念一動,微微皺眉道:「莫非此事當真要怪任相公嗎?」他對任無心,自從相識以來,無論言語行動,都極是恭敬,但此刻這句話裡,卻已隱隱有了逼問之意,露出了鋒芒。

  任無心卻仍渾然不覺,又自呆了半晌,方自緩緩道:「前一秘窟之遭劫,雖已令人大出意外,但仔細想來,還可解釋。」

  妙雨道:「如何解釋?」

  任無心長嘆道:「只因那秘窟之分子,良莠不齊,其中本有許多小人,那時雖然歸順於我,但見大勢已去,便難免不生異心,而這裡──」他轉目四望,黯然接口道:「在這裡的,卻俱是高風亮節之士,萬萬不致變節投靠南宮世家,更何況這秘窟位於水底,縱然有人起了異心,也無法瞞過別人與南宮世家暗通消息,南宮世家如何尋著此處,實是令人不解。」

  妙雨沉聲道:「不錯,實是令人不解。」言詞間更是咄咄逼人。

  任無心似是仍無所覺,又似是根本未曾怪罪於他,只是喃喃道:「事實如此。也難怪別人對我生出懷疑之心──唉!想你我都猜不出這秘窟所在之事,怎會被南宮世家所知,這秘窟中朋友,終年同居水下,自更無法想像機密是如何洩露出去的,只因知道此處機密的,只有我一人!」

  妙雨面容更是沉重,一字字道:「真的只有任相公一人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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