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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五


  妙法脫口驚呼道:「任相公且慢,我兄弟隨你一同前去──」呼聲中,妙雨、妙法已齊地展動身形,追隨任無心之後,飛掠而去。

  妙空微一遲疑,匆匆回首道:「但請大師在此照顧車馬,我必需前去為任相公接應。」雙臂振處,人已遠在兩丈開外。

  只見任無心兔起鶻落,接連幾個縱身,便已掠上了怪石嵯峨之山峰。他神智竟又似有些迷亂,別人那般呼喝,他卻直如未曾聽入耳裡。妙雨等人輕功雖得武當真傳,但與任無心相形之下,卻顯見大有黯色。任無心身形早已掠上了山峰,妙雨等人還未到山腳,但見任無心身形在嵯峨之山石間一閃,突然無影無蹤。

  妙法大駭呼道:「任相公──任相公──莫非已有變?」

  妙雨沉聲道:「無妨,想必是山石後另有秘道,只是山下瞧不見而已。」

  說話間他三人亦是飛撲而上。百維但見這三人身形有如猿猴般,攀援而上,有時遇著絕險之處,三人便自手足並用,片刻之間,便已掠到任無心方纔隱去身形之處。

  只聽妙法脫口道:「秘道果然在這裡,任相公已下去了。」

  妙空道:「小弟在先領路,大哥居中策應,三弟繼後。」

  妙雨道:「是。」

  妙空身形一閃,當先閃入石後。接著妙法、妙雨兩人,也失去了形蹤。

  百維瞧得又是心慌,又是著急,暗暗忖道:「三姓村莫非便在這秘道之下?任無心那秘窟莫非便在三姓村中?但──便那小廟卻在那裡?如在那秘道之下,卻教我如何尋出?」

  轉眼四望,四山左近,絕無人煙,那裡似有村落的模樣,若說空山之中,孤零零建著座小廟,那更是絕無可能之事。百維想來想去,越想越覺那小廟必定是在山腰秘道後。他一心想瞧瞧那廟裡香爐中之秘令,究竟吩咐些什麼,此刻當真恨不能背插雙翅,飛過山巒,飛入那小廟中。怎奈此刻他留守此間,卻是不敢妄動。

  只因他再也不願自己有絲毫破綻,落入那觀人於微,見微知著的妙雨耳目中。

  ***

  這時妙法等三人已入了秘道,仰頭望去,但見兩山夾峙,上面竟還有一線青天,情勢之險惡,當真有一夫當關,萬人莫敵之勢! 三人魚貫前行,腳步自都放得極輕。

  妙空回首道:「任相──」兩個字出口,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,妙法、妙雨更是面目變色。原來妙空語聲雖然說的不大,但這夾壁之中,回音之響卻有如鳴雷一般,較之方纔在山谷之中,不止響了十倍。

  妙空鬆了口氣,隔了半晌,方自說的出話來,自然已將話聲壓的極低,有如耳語般悄聲道:「任相公委實太過膽大,竟如此犯險,明知此地已然有變,竟還孤身而入。」

  妙雨仰首瞧了一眼,輕嘆道:「不錯,此地確是險到極處,南宮世家若有埋伏在這夾壁頂上,無論以火攻或是滾木礌石下來,你我縱有天大的本事,今日也休想活著出去了。」

  他三人自是不知南宮世家若是有心要任無心之性命,又何必等到此刻,只當南宮世家當前唯一強大之敵,便是任無心,自是恨不得任無心早些死了,落個眼前清淨。是以他三人為任無心擔心之情,實比為自己擔心之意為切。

  三人不約而同,加快了腳步。但夾壁之中,道路崎嶇而曲折,前路隨時都可能有埋伏陷阱,是以三人雖想趕上任無心,卻也未敢施展輕功。走了約摸盞茶時分,妙空突然頓住腳步,回首道:「師兄,你可嗅出什麼?」

  妙法見他不但面色慘變,語聲中竟也滿帶驚怖之意,心頭也不禁立時為之怔忡不安,當下疑神吸了口氣,亦自變色道:「莫非任相公有變?」

  妙雨此刻也覺出前路竟有一絲血腥之氣,隨風傳了過來。三人對視一眼,心頭俱都大駭,再不答話,加緊腳步急奔而去。妙空身形當先,奔行片刻後,便自瞧見任無心之身影,動也不動立在前面路中,看來雖似有失魂落魄的模樣,但身子卻絕未受到絲毫損傷。

  妙空這才鬆了口氣,但目光再轉,心頭卻又不禁為之一驚,任無心面對著的,竟是堆血淋淋的屍身。仔細瞧去,只見這堆屍身乃是十餘具屍體堆積而成,每具屍體,都是血肉模糊,死狀之慘,當真令人慘不忍睹。

  妙法等三人劍下雖也傷過人命,但見了這堆屍身,仍不禁為之心頭作惡,幾乎要吐將出來,再也不忍去瞧第二眼。三人竟一齊轉過頭去,定了定神,方自不約而同,暗暗忖道:「這屍身雖然擋住了去路,但任相公也可掠將過去,為何呆呆地站在這裡?莫非這堆屍身中,又有什麼古怪不成?」

  一念至此,三人齊地乾咳一聲,大步趕了過去。任無心聽得這一聲輕咳,方自回過頭來。只見他面上神色,極是奇怪,定睛望著妙法等人,似是已經忘記他們是誰。

  妙法駭然道:「任相公──任相公──」

  任無心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奇異的笑容,喃喃道:「你們也來了嗎──好──好──」突又轉回頭去,呆呆地望著前面屍身。

  妙法一掠而前,掠到任無心身側,這才發現他目光凝注之處,乃是屍身上一隻紫檀木匣。這木匣竟是不偏不倚,端端正正放在那一堆屍首之巔峰中央,顯然乃是特地留給任無心看的。而任無心此刻,呆望著木匣,遲遲不敢開啟,自是在思慮這木匣中裝的是什麼?

  他既怕木匣中所盛之物,又令他悲痛難忍,也怕木匣中設有機簧暗算,令他防不勝防,更怕匣上置有劇毒,沾手即死。但若是對木匣全然置之不理,徑自越了過去,卻又實是放心不下。是以任無心木立當地,心中當真滿懷矛盾之情,一時難以取決。

  妙法等三人一旁瞧得清楚,心中又不禁為之暗暗嘆息。他三人個都深知,昔日之任無心,絕非有如此刻般畏首畏尾之人。只是屢次刺激,連番創痛,實已令他變的小心太甚,

  妙雨微一沉吟,撕下一角衣袂,緊緊包在手上,便待為任無心將木匣開啟。那知他手方伸出,便被任無心輕輕拉住。妙雨強笑道:「咱們好歹也要瞧一瞧,這木匣中盛的究竟是什麼?不如由弟子將之開啟,也免──」

  任無心慘然一笑,緩緩接口道:「為何要你開?我手斷了嗎?」

  妙雨垂首道:「是!」不敢再多爭辯,躬身退了下去。

  妙法卻自他手中取下那方衣袂,雙手捧在任無心面前,口中雖未說話,但那樣深摯的關切之情,卻早已溢於言外。

  任無心目光疑注著那方衣袂,半晌,終於長嘆一聲,道:「多謝。」

  妙法生怕他心情激變中,故意犯險,不肯以衣袂繫手,此刻方自深探鬆了口氣,恭聲道:「不知任相公可願弟子──」話未說完,任無心已伸出手掌。

  妙法恭恭敬敬,將衣袂為任無心繫在手上。

  要知他三人終日守候在任無心身側,深深體會到任無心在此役中所受的委曲,也唯有他們才能了解任無心忍受的痛苦之巨大!是以他三人不知不覺中,俱已對任無心生出一種無法解釋之親情。既將任無心視如父兄般尊重,卻又將任無心視如子侄一般愛護有加。在此兩種心情之下,他們非但不願任無心身體受到任何傷殘,亦不願任無心心情感受到任何損害。

  只見任無心手掌終於觸到了充滿神秘,也充滿了恐怖之紫檀木匣。手掌動處,木匣緩緩啟開。妙法、妙空、妙雨,三個人俱是屏息靜氣,目光不瞬,緊緊盯在那紫檀木匣之上,生怕木匣中有什麼怪異之暗器射將出來!那知直到木匣完全啟開,竟然全無絲毫意外。

  妙法等三人雖又立刻鬆了口氣,但神志卻仍未絲毫鬆懈,只因他們深信南宮世家絕不會無緣無故放個木匣在這裡,這木匣中必定隱藏有一件極大的秘密。而匣上既無毒,匣中亦無暗器,這秘密就反而變的更是神秘而難解釋。

  令任無心等四人做夢也未想到的,木匣中竟只有本黃絹書冊。陰暗的光線下,只見書冊之上,恭楷寫著:「南宮世家攝心迷魂術之秘」這十一個令人見了忍不住要為之怦然心動的字跡!

  十一個寸楷之旁,還有兩行蠅頭小字,寫的是:

  「河朔寸心叟,率寸心門七大弟子,連同朱可法、林正、悟夢子等十一同道,苦研經年,幸有所得,恭錄於此。」

  妙法等三人雖不大走動江湖,卻也知道這河朔寸心叟已九九高齡,掌寸心門,至今垂八十年,其人自十七歲接掌門戶以來,便孜孜不息,專心一致,苦究武林中最為神秘之攝心術之秘,辰州言家門殭屍拳之秘,便是被他所破。三人此刻見了「寸心叟」三字,都不禁為之動容。

  妙法沉聲道:「弟子曾聞人言道,河朔寸心門掌門和門下七大弟子,於兩年前突然全部失蹤,莫非便是被相公請來這裡?」

  任無心不言不語,只是微微點了點頭,神情間更是悲傷。

  妙法等三人情不自禁,瞧了那堆屍身一眼,顫聲道:「莫──莫非──這──」

  任無心一字字緩緩道:「不錯,這便是寸心叟和他門下七大高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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